第二六九章 吐血
窗外,一抹夕阳入西山,只余一条金边煞是瑰丽。 窗里,无想抱着从储物戒指里拿出的衣衫,神色呆呆又怔怔! 陆灵蹊不知祖宗有没有想起曾经,现在是清醒的还是糊涂,或者介于两者之间,她紧张地盯着她。 化神雷劫那么恐怖,懵懵懂懂,缩在自己假想世界的祖宗一旦冲击就再没有退路。 成,她是化神星君,不成……,也许劫灰都不会留下。 如果那样,那这么多年的痛苦,两辈人的遗恨,飘渺阁的期待,都将是水中月,镜中花…… 陆灵蹊害怕! 她不知道该拿祖宗怎么办才好。 到飘渺阁,除了想陪陪祖宗,她心中还有一丝祈望,祖宗对她有感,若是能透她,让她清醒一点…… 但现在,看到她就那么呆呆抱着可能是信老祖和诚老祖的衣服,陆灵蹊的眼窝和鼻子酸涨的特别厉害。 三百多年的时光,再也追不回来。 逝去的人,不管有多大的恨,多大的憾,因为世间还有牵扯,他们都尽可能的自己吞了。 “你哭了?” 无想愣愣伸手接下她落下的一滴眼泪,好像特别好奇般,放到嘴巴,“咸的,苦的。” 陆灵蹊都不知自己怎么会哭了,连忙抹了,“前……前辈……” “错了!” 无想原本清浅的眼睛,在这一刻好像变得空空濛濛的,明明就在面前,明明看的是她,却似乎落在三百年前,“你……姓什么?” 陆灵蹊:“……” 果然一早就知道,她跟她有关系吧? 她咽了一口吐沫,“我,我叫灵蹊,另外有个祖姓——陆。” 陆? 无想空濛的眼睛好像从三百年前看了回来,真真实实地落到了她了身上,“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好!非常好!” 陆灵蹊不知道她这一状态能持续多久,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再把她的伤口上撕开撒盐,不仅于事无补,还可能加重她的心魔。 这一定不是信老祖和诚老祖想看到的。 “我有爷爷,有爹娘,我家代代修炼,虽然在那个无灵之地没有多大成效,可是延年益寿还是能做到一些的……” 剩下的话,陆灵蹊没法说了,她突然被无想搂住了。 祖宗颤抖的身体,似乎在极力隐忍着痛苦,“对不起……” “……” 陆灵蹊轻轻伸出手,拍在她的后背上。 她无法替信老祖和诚老祖原谅,但是,做为后世子孙,陆灵蹊知道爷爷和爹跟她一样,在知道她这样疯了后,心中没有恨,没有怨,只有无尽叹息,无尽怜惜。 “对不起!” 陆灵蹊感觉脖颈处有些湿,知道她哭了,“对不起!对不起……”那一声声的对不起带着呜咽,似乎用尽了无想浑身的力量。 “我们一家在那边生活的很好!” 陆灵蹊柔声安慰,“以医传家,予人为乐,以信立人,我爷爷我爹爹我娘,我们一家,不觉得在那边有什么不好。” 如果锁龙印未曾有变,如果五行秘地未开,她也会巡着祖辈的路,嫁人生子,打理药辅的时候,顺便走遍所有能走的,一样开开心心,一样有自己精彩的人生。 临死之前,或许会遗憾自己不能飞天遁地,可是绝不会对自己的人生有怀疑有痛苦。 “你爷爷你爹你娘,他们好吗?” “……好!” 陆灵蹊心下一颤,闭上眼睛道:“他们在一个特别安全的地方。”没人能帮她们,唯一能做的只能是自救,“等我……等我成了元婴真人,我带他们来看您好不好?” 无想慢慢松开她,曾经清浅的眼睛,好像要看到她心里去,“你是不是跟我撒谎了?” “……” 陆灵蹊的面色一白。 原来祖宗好好的时候,这么敏锐吗? “那年……” 无想突然之间抱住了脑袋,曾经好像要被人侵进神魂的痛楚又被她记了起来,那是子息护魂术,有人要搜她后人的魂魄,她才冲出了飘渺阁,才遇到了林蹊。 “我们会回来的,就算回不来,我们的后人也一定会回来,到时候,你会看到好多好多……” 男人抱着幼子流泪跟她保证的样子,好像还在眼前,可是……可是她知道,没有好多,林蹊家只有她爷爷,她爹她娘。 “他们会替我和诚儿回来,你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 一边是爱人、幼子。 一边是白发苍苍,曾经受过大伤的师父,是生她养她的宗门。 在外面流浪的那些年,无数次的半夜惊醒,无数次怅然若失地望向宗门的方向。 她对不起师父,对不起飘渺阁…… 于是,在她还没做出选择的时候,男人就先替她做出了选择。 “今天人人可欺我们,他日……你为大树,不要让人再欺了……欺了我陆信的子孙。” 她答应了。 可是…… “你爷爷,你爹呢?在哪?在哪?” 无想抓着陆灵蹊,泪流满面,“你还有的家人呢?你的伯爷爷、叔爷爷、姑母、堂兄堂姐、表兄表姐……,他们都在哪?” “……” 陆灵蹊没法答。 她家一脉单传,几次差点绝嗣。 信老祖和女祖宗根本就不知道,畅灵之脉是一脉单传。 “没有!”陆灵蹊的眼泪也再止不住,“我家就我一个,畅灵被古仙诅咒,一直是一脉单传!” 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无想不想相信。 如果畅灵一脉只能单传,那她和陆信当年遭受的一切又算什么。 修仙界人人忌惮的畅灵之脉,又家家想要的畅灵之脉,怎么可能是一脉单传? 如果只是一脉单传,谁又会忌惮它? 没人忌惮…… 无想不想相信,不愿相信,可是恍惚间,脑海中又记起好些画面。 好像,似乎,可能畅灵之脉真的只能一脉单传。 无想心间大痛,‘卟’的一声,喷出大口血来,当场倒下。 …… 陆灵蹊守在祖宗身边,后悔死了。 畅灵一脉单传的事,她知道后都伤心、难过、气愤了好久,她也以为祖宗早知道,却没想,她的脑子时清楚时不清楚,对曾经喧嚣一时的流言根本就懵懵懂懂。 现在弄成这样…… 望着面色苍白,梦中好像还在流泪的祖宗,她突然感觉,她还是疯了,不清醒的好。 不清醒,就不会有痛苦,就可以安心、快乐的过自己。 现在这样…… 早就什么都挽回不了了。 时光回不去。 不!时光也许能回去,但是叶湛秋怎么回去的,他自己都知道。 而且…… 陆灵蹊抱住也又沉又痛的脑袋,心里非常清楚,叶湛秋其实后悔了,他的重来,失去了最疼他爱他的爷爷。 本来可以两百寿终的人,早早地,孤独地陨落在想给爱孙多赚灵石的路上。 一念佛!一念魔! 一念尚可佛魔,更何况,天道改变后的世界。 因为叶湛秋的重来,所以,她才出现在这个世间,没有他…… “咳!咳咳!” 榻上的无想突然坐了起来,紧张道:“林蹊,你怎么啦?不舒服吗?” “……” 陆灵蹊还没惊喜起来,就看到,眼睛又重回清浅的祖宗。 这? 她的肩头一塌,真想大哭一场。 “林蹊,你哪不舒服?” 无想很紧张她,灵力瞬间冲进她的体内。 “不要!” 陆灵蹊头痛欲裂,“我没事,就是累了,”她拿下她的手,“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这里还痛吗?” 无想随着她的手,也摸向自己的心脏处,神情有些奇怪,“怎么好像是有些痛呢?” “……来!吃吧!吃完了就不痛了。” 陆灵蹊不敢再提她承受不了的痛苦,端出一份加了千金菇和七阶海兽肉的汤品,“然后,我陪您一起修炼。” “那你不吃嘛?” “……我也吃。” 陆灵蹊觉得自己也快要撑不住了,确实需要补补。 …… 秋宇掌门没顾上无想和林蹊,商德海死在了飘渺阁的坊市。 谁杀他的,却无人得知。 现场留了山海宗五个人的尸体,打斗的痕迹并不明显,五个人都被掏心而亡。 看他们惊恐张大嘴巴的样子,好像来人非常厉害,而且是他们认识的。 “杀人的至少是元后修为。” 踏雪真人的眉头紧锁,“要不然,就要冲击元婴中期的商德海,不可能没有一点还手之力,更不可能是这样一幅惊恐样子。” 但各宗元后大修,以及散修联盟那边的,不是闭关了,就是跟到灵界去了。 再说,他们中也没人在杀人的时候,弄如此凶残的现场。 “师兄,留影玉的留影弄好了吗?” 商德海可以鬼鬼崇崇来,但他们却不能在他尸体暴露的情况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要不然,这现场就暂时封存吧,让山海宗自己查!” 他们查,人家未必信。 而且,踏雪也不愿查! 若不是怕修仙界再出什么噬心大魔,甚至她都不想关注。 “……封存吧!” 秋宇掌门看了眼小院,收回的时候,盯着商德海伸手拼死想按的禁制盘,“这里离院门还有几十步的距离,来人……说不得就是他们认识的。” 只是,他翻便记忆,也没查到,商德海能得罪魔门的哪一个狠人。 秋宇掌门总感觉,这人对小院的禁制很熟悉,“踏雪,去办事处查查,都有哪些大人物,租住在我宗坊市。” “……是!” 踏雪大步走出,秋宇掌门从门前,转到门后,终于在左院墙处,发现了半个脚印。 那脚印不算大,看样子,似乎是女修的。 秋宇掌门又迅速把修仙界有名的女修都巴拉一遍,发现还是没有谁能如此凶残地掏心杀人。 他把那脚印用符纸拓印下来,退开的时候,轻轻地用灵力拂了拂,把脚印彻底隐了。 魔门修士狗咬狗,怎么咬,他都不管。 把整个院子都转一圈,再也找不到任何可用的线索后,秋宇才离开坊市。 有无想非常重视的小朋友在上云院做客,他总要给点面子。 只是,让他怎么没想到的是,触动上去院的禁制半天,里面也没有一点开门的意思。 难不成,林蹊把修炼的地点,从千道宗搬到了这里? 秋宇掌门一边忧心坊市那边,一边……对着上云院眉头紧锁。 他可以不去想林蹊对师妹的亲近原因,却阻不住别人的脑袋。 虽说畅灵之脉只能一脉单传,再不会被天下所忌,但十几年前,上泰魔门对陆家的态度,显然,哪怕只是一脉,也值得某些人心动。 秋宇掌门在外面又转了几步后,终于自己开了禁制。 不过,禁制一开,他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天地灵气在师妹这里,似乎非常活跃。 是……因为林蹊在这,所以师妹特别开心,要在修炼的时候,带着小丫头一起吗? 秋宇掌门站在院中,细细感应了一会,心中安慰不已。 果然! 林蹊来对了。 昨天师妹就没在规定的时间里修炼。 她不触动禁制,就算偷懒,他也没办法查证。 他思量半晌,没有推门,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在禁制关上的那一刻,修炼中的无想和陆灵蹊一起睁开了眼睛。 上云院的禁制,与无想卧房的禁制有些相连,外面的动静,她们都能感觉到。 半天后,两人同时收功。 “林蹊,跟你一起修炼,真舒服!”无想有什么说什么,“不过,我怎么摆不了你的那个姿势啊?” “这是我们千道宗独家秘传!” “噢!” 独家秘传这东西,哪怕傻了,无想似乎也知道不能问,她没有被拒的自觉,还是高高兴兴地转话题,“不过,林蹊,你真一点也不好奇我们飘渺阁吗?” “……你想出去玩?” 陆灵蹊沉默一会,望向傻了,却又回复原来简单快乐的祖宗。 “嗯!你不是喜欢喝酒嘛?我知道一个地方,藏了好多好多酒。” “……” 陆灵蹊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可是,秋宇掌门已经走了。”跟梁通师叔混了一段时间,她其实都不怎么喝酒了。 但是,面对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祖宗,心里越来越愁。 “我有办法让他再来啊!” 无想笑咪咪地触发上云院的禁制,“我告诉你啊!那地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