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猎魔人们

    先是短暂的门铃声，紧接着房门被缓缓推开，洛伦佐屏住了呼吸，祈祷不是什么麻烦的家伙。

    洛伦佐想闲一天，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浪费时间，虽然说浪费时间不是件好事，但匆忙的人生里，再强壮的人也会想休息片刻。

    房门被缓缓推开，乔伊步入其中。

    “不是吧！”

    洛伦佐用力的握紧了叉子，一下插进了餐桌上。

    果然，只要看到这些净除机关的家伙准没有好事，也不知道乔伊是因何而来，但肯定是不能让自己在家休息了。

    “早上好，洛伦佐。”

    乔伊一如往常一样，或许是天亮了，他夜里那消极的情绪也好了不少。

    他对洛伦佐打着招呼，顺势还向着希格与凡露徳夫人示意。

    乔伊已经来过很多回了，久而久之对于其他人也渐渐熟悉了起来，虽然还不是那么的熟络。

    “说吧，又怎么了？”

    洛伦佐一脸不爽地问道，还不断的摆弄着叉子。

    “一个谈话。”

    乔伊看了看其他人，他们与妖魔无关，乔伊只能暂时透露这些。

    洛伦佐想了想，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稍等。”

    他说着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换衣服，休息的洛伦佐再度变成了忙碌的洛伦佐，带上武器与剑刃。

    不过在此期间希格却微微抬头，看着一脸冷漠的乔伊。

    或许就像乔伊那时所说的那样，他们两个人位于的是不同世界，乔伊和希格很谈得来，只可惜乔伊与妖魔有关，他不希望牵连这些无辜人，可希格显然不清楚这些。

    “你……好，又见面了。”

    希格有些犹豫地说道，希格没有多少朋友，或许是同样被致幻剂困扰过，希格总觉得乔伊与自己是同类。

    “嗯。”

    乔伊有些冷漠地回答，现在是上班时间。

    希格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这时哒哒的脚步声响起，洛伦佐从楼上走了下来，依旧是那身熟悉的衣装，只不过脖间还多了一个奇怪的挂链。

    可不等乔伊发问，洛伦佐倒先问起来了。

    “你们两个认识？”

    洛伦佐看了看欲言又止的希格，又看了看乔伊。

    两人当然认识了，毕竟是洛伦佐的室友，乔伊来了很多次，总有几次能看到乔伊，可现在两人显然不是什么脸熟的阶段，而是更深一层的交流。

    “互助会上认识的。”

    希格回答道，听到这里乔伊也懒得继续说什么，只是肯定了一下后催着洛伦佐离开。

    早晨就这样慌忙的开始，看着离去的两人，愣了稍许希格把盘中的食物吃光，也收拾收拾准备离开了。

    “你又要去哪？”凡露徳夫人有些好奇地问道。

    洛伦佐一天不知所踪她已经习惯了，可希格刚刚戒除致幻剂，虽然近期表现良好，可出于责任心，凡露徳夫人对于这个她看大的孩子抱有关心。

    “互助会，白教堂准备重新投入使用了，那个新来的医生希望我能多去帮帮他。”希格说道。

    ……

    坐上漆黑的马车，就像之前一样，又一个重复单调的一天，去接受任务，寻找线索，然后拔剑砍妖魔。

    疲惫的洛伦佐把头搭在一边，视线的余光望着窗外的风景。

    “互助会？致幻剂互助会？”

    隔了很久，洛伦佐就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发问道。

    他坐正了身体，此时才意识到事情的奇怪，看着乔伊，目光里带着审问。

    乔伊则丝毫没有注意到洛伦佐的态度，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毫不在意，只是简单地回答。

    “嗯。”

    “嗯？”

    洛伦佐看着他，紧接着眼神带着惊奇，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嘴高呼什么，他一把抓住乔伊的双肩用力地摇晃着他的身体。

    “你？乔伊！致幻剂互助会？”

    洛伦佐大声地喊道，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怎么了？”乔伊则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态度，似乎这种事很正常才对。

    “你可是净除机关的上位骑士啊！经过特化、对抗妖魔的中坚力量啊！结果你也曾吸食致幻剂上瘾？”

    洛伦佐悲从中来的样子，就差掩面哭泣。

    “你这个浓眉大眼的，怎么也背叛革命了？”

    “哈？”

    经过数分钟的语言以及武力劝导，乔伊勉强让洛伦佐这个家伙安静了下来，两人再度变成了之前的样子，靠在椅背上互相短暂的对视着。

    “也就是说，这种事是很常见的？”洛伦佐问。

    “大概吧，其实也是我被妖魔的动摇了。”乔伊解释着。

    “洛伦佐，我们只是经过了精神上的特化，在对抗妖魔的方面说到底也只是比普通人强上那么一些，长久的接触下难免会有些心理疾病。”

    “黑山医院？”

    洛伦佐说道，接触了净除机关这么久，对于这个庞大组织，洛伦佐也算是有了个比较具体的印象，因为妖魔的侵蚀，很多第一线的骑士是有着“使用寿命”，当他们的精神压力抵达极限时，便会被休假。

    他们大部分会在黑山医院经过一段时间治疗，好转的人重新分配工作，至于那些没有好过来的人，他们的结局也很多种。

    净除机关的人都很排斥那里，他们将那医院称作坟墓，大多数进入的人都没能回来。

    “是啊，我在那里休养了很久。”

    乔伊缓缓回答，目光里追忆着过去。

    “当时我还是个新人，跟随着家族的意志，成为净除机关的一员，当时我以为自己只是作为国家秘密机关的一员，对抗来自高卢纳洛还有其他国家的间谍什么的。”

    想起那时有些天真的自己，乔伊不禁笑了起来。

    “可后来他们却说什么见鬼的妖魔，我当时毫无准备，我被吓坏了，但没有任何准备的时间，我就开始工作了，四处奔波，扛着铝热步枪射杀一个又一个的妖魔。”

    “我喜欢这工作。”

    洛伦佐永远是这样热衷于砍妖魔。

    “我可不喜欢，当时原罪甲胄还没有投入大范围使用，我们只能依靠着现代武器与人数来压制妖魔们，我们的损伤率很高，我亲眼看着队友一点点陷入疯狂，随后将枪口指向自己人，我救不了他，只能一枪杀了他，然后继续杀妖魔。”

    乔伊的声音很平静，可能是习惯了这样的砍砍杀杀，如今回想起来情绪上毫无波动。

    “你就是在那时染上了致幻剂？”洛伦佐问。

    “差不多吧，可能是侵蚀的作用，还有自己的压力之类的东西，我在一次行动中截获了很多致幻剂，抱着什么奇怪的侥幸心理，就尝试了一下，在这地狱般的世界里找点梦幻。”

    乔伊耸了耸肩。

    “接下来就是大家熟悉的那些了，我吸食致幻剂导致了自己精神的不稳定，造成了一次行动失败，我被惩罚隔离，紧接着送进黑山医院，接受强制治疗，那可真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那可能是一段难以忍受的回忆，不过在乔伊的口中也变得普通。

    “所以啊，和妖魔作战，心理总会有点问题，我在那之后就变得洁癖，容不得那些肮脏的鲜血溅在身上。”

    确实如此，乔伊的衣物永远是如此的整洁，洛伦佐与其相比就像只在泥坑里打滚的野狗。

    “其他人也是这样吗？”洛伦佐好奇地问道。

    “差不多，大家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妖魔的影响，性格上的缺陷被放大，只是平常我们伪装的很好，虽然是个岌岌可危的病人，但依旧装作健康的模样。”

    乔伊说着说着将目光转到了洛伦佐的身上，这个侦探似乎并不在意刚刚的谈话，什么疾病疯狂，这些词汇在他的生活里变得就像路边的枯叶一样常见。

    想到这里，乔伊不禁感到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的生活与疯狂有关，但至少没有彻底融入进去，乔伊依旧有着部分正常的生活，可洛伦佐不同，他从幼时便在这疯狂的世界里生存，直到现在这可怕的疯狂在他眼里就跟普通的日常一样。

    乔伊忍不住问道。

    “洛伦佐，你难道没有什么……缺陷或者说阴暗面吗？”

    “缺陷……阴暗面？”

    洛伦佐仔细地想了想，随后笑了起来。

    “我，洛伦佐·霍尔默斯可是无敌的，我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呢？”

    缺陷与阴暗面，洛伦佐似乎真的没有这种东西，无论是在何种情况下他都保持着绝对的理智，即使是在面对劳伦斯那等强大的敌人时也没有丝毫的畏惧。

    “不，也有可能你已经习惯了这些，就像深陷泥潭却不自知。”乔伊说道。

    在他的眼里人类可不存在什么无敌，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缺陷，既是天下无敌的猎魔人也是这样，或许洛伦佐只是到现在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缺陷而已。

    “或许你也有着某个奇怪的心理疾病，只是你一直没有意识到。”

    听着乔伊的话，洛伦佐沉默了一会说道。

    “砍妖魔算吗？”

    “哎呀，其实我以前也觉得，每次砍妖魔都爽得不行，如果妖魔也能有人的情绪，在它们眼里我可能就是一个疯狂的杀人魔吧。”

    这个人莫名其妙的自豪了起来。

    “不过……乔伊我们到底要去哪？”

    看了看窗外，街头的景色逐渐繁华了起来，似乎是朝着内城区前进，乔伊说有个谈话在等着他，但没有说明来者是谁。

    “到了你就知道了。”

    乔伊似乎是在隐瞒什么。

    马车最后在一座礼堂前停下，卫兵守卫在附近，这里似乎是某个比较重要的地方，紧接着有侍者推开了车门，引领洛伦佐等人前进。

    走过高大的拱门，被钢铁与玻璃铸就的穹顶，巨大的圆柱逐一落入身后，直到蓝翡翠与伯劳都出现在视线的尽头，他们穿着比较正式的衣装，四周有着手持铝热步枪的士兵。

    洛伦佐开始觉得事情有些不妙，潜意识警告着他，伸出手沿着衣兜里的漏洞，握住了衣下的霰弹枪，可伯劳早就熟悉这个神经病的操作，直接上前，一把抓住了洛伦佐的手臂。

    “你不能带武器进去，洛伦佐。”

    “你怎么在这？”

    洛伦佐反问道。

    伯劳管理着下城区，除非有要紧的事，这个家伙根本不会离开那里，显然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对劲。

    “还请配合一下，霍尔默斯先生，这对你我都好。”

    蓝翡翠在一旁说道，“我们难得达到如今的合作关系。”

    洛伦佐沉默，犹豫了很久，他把霰弹枪递了出去。

    “还有。”

    可能是太了解洛伦佐这个神经病了，伯劳继续说道。

    洛伦佐怒视了这个王八蛋一眼，紧接着把一把短匕和自己随身携带的杖剑递出。

    做完了这些伯劳才放开了路，他侧开身紧接着身后的大门缓缓开启。

    阳光洒了进来，门后一间会议室，似乎那些人已经等洛伦佐很久了，他们都落座在自己的位置上，洛伦佐缓缓前进，看清了他们的身份。

    亚瑟与梅林，还有当时在永动之泵遇到的那两位骑士长，高文还有珀西瓦尔，另一边则坐着洛伦佐并不认识的人，可他们身上有种诡异的熟悉感，令洛伦佐不由的多看了几眼。

    能清晰的分辨出，这间会议室里的人分成了两个阵营，一方是以亚瑟为首的净除机关，另一方则是那些神秘人。

    洛伦佐坐在了靠近门口的一张椅子上，距离这两个阵营他都保持着安全的距离，直到亚瑟说话。

    “好久不见啊，霍尔默斯先生。”

    洛伦佐慵懒的靠在椅背上，虽然动作随意他已经感受到了当前局势的诡异。

    “又怎么了亚瑟？”洛伦佐问。

    “没什么，只是一个简短的会议，我们有些事想要确认一下，比起带着猜忌的合作，把一切说明的方式更令人安心不是吗？”

    亚瑟说着，看了看周围的家伙，紧接着说道。

    “有人想见你，亲自和你确认一些事。”

    亚瑟说完后，另一个阵营中，那个男人起身，向洛伦佐示意，紧接着介绍起了自己。

    “你好，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

    神父微笑的看着洛伦佐，紧接着说出令洛伦佐感到有些窒息与紧张的话语。

    “你可以称呼我为安东尼神父，目前为猎魔教团的新任教长。”

    洛伦佐先是愣神，紧接着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起来，他的目光在安东尼的附近来回扫动，看着那些面无表情的侍者们，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那熟悉的感觉来自何处。

    猎魔人，他们都是猎魔人。

    秘血微微躁动，仿佛是在欢腾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