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影与剑
泰尔斯没有听过克拉苏的名字,他也无法理解名为钎子的男人为何倏然变色。 但他知道钎子是谁。 六年前的龙血之夜,就是这个男人,满面春风地站在黑沙大公的面前,与凶名赫赫的查曼·伦巴来回交涉,索要星辰王子的归属权。 他和他身后的禁忌组织,更是在那场前所未有、天翻地覆的政变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不管是泰尔斯在要塞下的惊险遇刺,还是佩菲特大公临死前的绝望自白,乃至天生之王人头落地的可怕时刻,恍惚间都有他们的身形穿梭其中。 他们鬼影重重,无所不在,却又神秘兮兮,乏迹可寻,每次惊鸿一现,都带来鲜血与死亡,让观者触目惊心,受者追悔莫及。 而这群人再次出现的时刻……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忍住忐忑与不安,全神贯注地盯着这个男人,连快绳给他打的眼色也顾不上了。 场中,钎子细细观察着周围的雇佣兵们。 男人凝重地发现,虽然他们身上的杀伐与兵戈味道更重了,但从上到下,没有人有任何要反驳的意思,或是现出异样的神色。 他没有说谎。 钎子心中一沉:他确实是“克拉苏”。 事情有些超乎想象。 但是…… “原来您就是这一代的克拉苏。” “不得不说,我有些惊讶,”钎子转向瑞奇,语气变得小心翼翼,谨慎莫名,仿佛窗外的盗贼瞥视着窗里的财物: “高位者甚少以身犯险。” 高位者? 泰尔斯把注意力转移到瑞奇的身上,却只能见到一张风尘仆仆的粗糙脸庞,荒漠佣兵常见的轻便皮甲,以及粗鲁随性的坐姿。 无论哪个角度而言,他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雇佣兵头子。 王子不禁疑惑道:怎么就是高位者了? “或者说……” 钎子的目光凝结在瑞奇身上,话锋一转,试探着道:“你们今晚要做的事情委实过于重要,位高如您,也不得不亲身上阵?” 周围的雇佣兵们沉默着,却有不少人下意识地相互对视。 安静持续了几秒。 瑞奇的脸上扯起一个笑容,随即迅速隐去。 “确实,一个优秀的领导者大可不必亲冒矢石,事必躬亲,”他点着头,淡淡道:“但他永远不能缺少这么做的勇气和担当。” 钎子挑起眉头,做恍然状。 “钦佩至极。” 男人腼腆笑道:“但这就让我颇为担心,诸位明明有这么重要的行动,却缺乏必要的……” 但瑞奇没有让他说下去。 “……否则,”瑞奇的眼神虽然定格在钎子身上,却自顾自地继续开口,根本不在意对方是否说话了: “身为领导者的他,终有一日会沦落成帷幕后的废物,把自己保护在泡沫般的谎言之中,只为隐瞒自身的怯懦与无能。他只能靠虚伪的矫饰和卑鄙的手腕,赢取同伴的信任,用空洞的威吓和虚假的激励,维系属下的服从。” 瑞奇的语气很轻,却在最后突然一转: “告诉我,腾最近怎么样了?” 若有所指的话,说得钎子不禁蹙眉。 旁听着的泰尔斯一愣。 什么……什么最近怎么样了? 他没有听懂那个单音节的词。 但钎子的反应让他很快明白过来:那是一个名字。 腾。 听到这个名字的刹那,面对瑞奇的灼灼眼神,钎子的表情僵了一下。 但他很快调整好自己,回复了笑容。 “影主一切安好,”钎子又是一躬,余光环视着周围的雇佣兵,脸色谦卑: “跟您一样好。” 影主。 泰尔斯皱紧了眉头。 若有所得的人不止他一个。 “该死,泰尔斯,我觉得……”快绳脸色煞白,在桌子底下捅了捅他,难以置信地悄声道:“我觉得我知道这些人是谁了……” 泰尔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跟我一样好?” “我不这么看。”瑞奇轻笑着摇头,他举起一根手指,遥指对面的钎子。 “如果他跟我一样好……那腾就不会罕见地派你,一个常驻龙霄城的点子进来大荒漠,进来星辰人的刃牙营地,进来对你们而言危险重重的地盘。” “我可不记得凯瑟尔五世赦免过你们。” 跟他之前的好言相劝相比,面对钎子时的瑞奇变得凌厉起来。 坐在他对面的酒馆老板,坎帕不禁冷汗淋漓。 钎子眉头紧皱。 不对。 不该是这样的。 这次冒险而特殊的会面,本应由他来发起话题,由他来提出建议,由他来亮出条件。 但是…… 此时此刻,钎子不妙地发现,这场谈话的主动权,正被对方牢牢地抓在手里。 “如果他跟我一样好,”瑞奇的脸色冷了下来,语气就像勒住脖颈的绞绳一样慢慢束紧: “那他就不会派遣你,像个愚蠢自大的勒索犯一样,明知故犯地在一个我们如此看重的时刻,一脸得意洋洋地送上门来,废话多多、遮遮掩掩、故弄玄虚地扬言‘我知道你们将要做什么’。” 瑞奇厌恶地道:“就好像你真的拿捏住我们了似的。” 钎子的瞳孔慢慢缩紧:“诸位的意思是……” “记得吗,钎子。” 瑞奇的旁边,中年剑手克雷牢牢盯着钎子,仿佛他的脸上有污渍,嗓音粗哑:“我们有一笔账,还没算完呢。” 钎子表现出一副疑惑的模样。 “六年前的龙霄城,你们假借着我们的名义,在埃克斯特最危险的地方搞风搞雨,为所欲为,”北地的中年剑手像一头盯住猎物的豹子: “拜你们所赐,我们损失了包括我学生在内的不少人手——灾祸,巨龙,造反,混乱,乃至龙霄城事后的清算。” “那段日子可真不好过。” “你觉得我们会轻轻放过?” 钎子的目光一凝。 雇佣兵们骚动起来,纷纷向钎子投去带着不满与憎恶的目光。 六年前的龙霄城…… 泰尔斯感觉得到,身侧的快绳呼吸越来越快,他甚至攥紧了拳头。 不知为何,身后的玛丽娜也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死死盯着千夫所指的钎子。 钎子叹了一口气。 “我对此深表愧疚,请接受我的歉意。” 克雷不屑地讽刺道:“歉意?” 雇佣兵里传出不屑的呸声。 但钎子完全不受影响,仿佛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伪君子们,在听闻一个远方的悲剧后,装模作样地聊表伤感,证明一下自己的人性,收获一下旁人理解的目光。 “当年的事情我们也很意外……但我今天来此,绝对是诚心诚意,想要提出一个双赢的建议……” 可是瑞奇轻轻地抬头。 “我们没有什么‘双赢’可言。” 他一口回绝了钎子的话,让后者一阵愕然。 “在你进门的时候,我们就很讨厌你那副鼻孔朝天的面孔,讨厌你出现在这里的时机,讨厌你自以为是的口舌,更讨厌你们当年留下的血债。” 瑞奇冷酷地开口:“而你故作神秘的所谓建议或秘密,我们也不感兴趣。” 钎子的神色顿时僵硬起来。 “活在阴暗和腐烂里的杂种,追逐混乱与尸臭的苍蝇,”看着僵住的钎子,瑞奇不带任何积极感情地道: “现在,你明白我们的态度了吗?” 钎子握紧了拳头,满脸难以置信。 “为什么还在这儿浪费时间?”同一桌上,蒙面的男人叹了一口气,敲了敲桌面:“我们今天的行程很满。” 北地剑手克雷冷哼一声。 随着他的哼声,酒馆上下几乎所有的雇佣兵都表情冷冷地握住武器,不少人甚至进逼一步。 面对咄咄逼人的雇佣兵们,钎子怔住了,他下意识地打量着周围。 克雷冷冷道:“别看其他地方,钎子,我向你保证:一旦出事,在你人头落地之前,你那群蹲守在外面的同伴们什么都做不了。” 身为旁观者,泰尔斯默默地把头往回缩一点,快绳则依旧死死地盯着钎子。 酒馆里彻底安静下来,但任谁都不会觉得此刻的氛围有多舒适。 钎子看了看周围的情况,紧皱眉头。 该死。 这群没脑子的肌肉汉。 但他不能翻脸。 不能。 他还需要他们。 这群该死的…… “如果你们在这里杀了我,那星辰人马上就会知道你们在这里的密谋……” 钎子低着头,表情认真:“你们的计划不会成功。” 瑞奇叹了一口气。 “看来他没有明白。” 下一秒,一道剑光突兀闪过! 以超越泰尔斯肉眼能见的速度,瞬间飙出克雷的手边。 让留心着对话,措手不及的泰尔斯眉心一跳! 但幸好,剑锋不是冲他而来。 突闪的剑光停在钎子的脖颈前。 一秒后,反应过来的钎子禁不住后退一步,脸色煞白! “嗖!” 剑风此刻才刚刚刮过。 只见克雷手持着一柄血槽,剑身中空的奇怪长剑,剑刃静静地停在钎子面前。 而雇佣兵们仿佛司空见惯,不以为意,纷纷笑了起来。 钎子的呼吸起伏不定,却强自镇定地道:“你们真的想这么做吗?” 克雷举着样式奇特的长剑,轻轻摇头:“这是‘黯光’,当它撕开你血管的时候……” 话语间,他的长剑微微向前,抵上对方的脖颈。 钎子的瞳孔瞬间一缩。 该死! “好吧,我明白了!” 他瞬间举高双手,喘息服软,总算让克雷停下了他的长剑:“尊敬的克拉苏,还有诸位。” “要不要听我的建议,是你们的选择……” “而我愿意……我愿意为您解答一切疑惑。” 姿态谦卑,语气恭谨。 三位领头的雇佣兵对视了一眼。 “很好,”瑞奇翘起嘴角: “跟开场时的废话连篇比起来……你总算开始说人话了。” 钎子喘出一口气,在不甘与不安中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克拉苏”。 克雷这才冷哼着,收起他快得无法看清的长剑。 瑞奇淡淡道:“说吧,你是怎么盯上我们的?” 几秒后,钎子认命也似地叹息道: “终结之塔。” 这个瞬间,泰尔斯看见:许多雇佣兵都情不自禁握住了拳头或武器,呼吸急促起来。 克雷和蒙面剑手皱眉对视。 唯有他们的首领,瑞奇表情不变。 “没错,我知道,”钎子摸着自己的脖颈,咬牙道:“我们在那儿有耳目。” 瑞奇继续问道:“你们听说什么了?” “不久前,终结之塔在一个夜晚里遭到了突袭。” 钎子谨慎地环视着周围的雇佣兵们,观察着他们的表情。 “对手来历不明,实力强大,数量众多,防线和警戒被层层突破,入侵者们直到攻进传承之屋,”钎子用一种讲故事般的的口吻道:“才被堪堪击退。” “据我们的人说,入侵途中还出现了某些‘超自然’的,不同寻常的力量。” 泰尔斯眉心一跳。 等等。 不久前。 终结之塔。 遭到了突袭…… 超自然的…… 星辰王子眨了眨眼,惊悚地回忆起很久以前的一堂“课”。 那个时候,那个即将远行的家伙对他所说的就是…… 不会吧? 是我想的那样么? “这是终结之塔史上少有的恶性事件,哪怕灰剑卫在内部严格保密,他们也很难全部遮掩住——八大流派无一不是伤亡惨重,连两百年前星辰的‘红王’大军压境,围攻锋刃谷都没那么夸张。” 钎子冷笑着看向数十位雇佣兵们:“是你们干的,对么,至少你们参与其中?你们跟血瓶帮有合作,他们有不少从西荒吸收的异能战士……” 周围的雇佣兵们一阵骚动。 血瓶帮。 泰尔斯在心中暗自捂头,感觉自己的猜测距离真相越来越近。 克雷摇摇头:“与你无关。” “你们之后逃进了荒漠,退回了刃牙营地,藏身在鲜血鸣笛里——我们在荒漠里的一个探子认出了你们。” 钎子继续道: “但刃牙营地要出兵荒漠,下发了封锁令后,明明没有生意了,你们的雇佣兵团却没有四散,而是继续从各地募集人手,所以我想:无论你们在终结之塔遇到了什么,你们还不打算就此放弃。” “因此我才派人给你们留言:今夜来访。” 蒙面男人不屑地嗤了一声。 瑞奇和克雷则没有作声。 “听着,我不在乎你们跟终结塔的恩怨,反正你们双方来来去去也斗了一百多年了,”钎子见状,转着眼珠继续道:“我也不在乎你们是为了什么才突袭那里:想要出口气,搞政变,还是想要挖宝藏……” 和终结之塔,来来去去斗了一百多年…… 泰尔斯心中一动。 “但我知道,你们现在不好过:能让大名鼎鼎,在两大强国之间据险而守、屹立不倒的终结塔受损到那种地步,入侵者的代价一定更为沉重。” 钎子眼睛一亮,举着手,语气节奏高昂,仿佛忘了刚刚的尴尬和屈辱:“现在,无论你们要做什么,都肯定紧缺人手——尤其是,你们还想在星辰王国的刃牙营地里,打破凶名赫赫的白骨之牢,史无前例地劫狱……” 什么? 泰尔斯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其他人不一样。 这一刻,无论瑞奇还是克雷抑或蒙面人,都倏然抬起头来! 他们死死瞪着眼前的钎子。 仿佛不敢相信。 雇佣兵们也纷纷骚动起来,微微哗然。 “搞什么?” 难以置信的快绳悄声对泰尔斯道:“这些人他们要……要打劫白骨之牢,那个鬼地方?脑子有问题吧!” 场中,钎子兀自继续开口:“这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然而下一刻,熟悉的剑光闪烁而来! 克雷的长剑又一次逼住钎子的咽喉。 “谁告诉你的!”北地的中年剑手冷冷喝问道。 “该死的蟑螂。”这是蒙面的男人。 瑞奇皱着眉头:“你是怎么知道的?” 再一次陷入厄运的钎子急急喘息着,但这一次,他却不卑不亢地反驳着。 “前几天,你们刻意把一些人送进白骨之牢,作为到时候的内应,”钎子冷哼道:“今晚,你们又定在这里集合,还早早赶走、绑架了伙计们,包括这个酒馆老板……”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砰! 另一方,沉默了许久的坦帕目瞪口呆,一巴掌拍上桌面。 “操!” “这就是你们绑架我的原因?” 酒馆老板压抑着怒火,惊疑不定:“你们早就知道‘我家’是为白骨之牢提供补给的地方……” “你们是想等到破晓,然后利用我们运输补给的车队……” 雇佣兵桑尼狠狠抽击他的后脑勺,把坦帕的话压在嘴里: “闭嘴。” 为什么? 泰尔斯心中无比疑惑:他们为什么要劫狱? 要劫什么? 最重要的是,如果这群身份神秘的雇佣兵真的要这么做。 那会怎么处理坦帕和他们两个? 混乱的场面一度持续了好几秒钟,才在瑞奇再度高举的手臂下安静了下来。 “是我们小看你了,钎子,”瑞奇若有所思,双目有神: “能成为腾的臂膀和副手,你确实有两下子。” 在他的示意下,克雷把长剑收回。 腾。 又一次听见这个名字的钎子,难以察觉地抽了抽眉心。 “看,我说得没错吧,”钎子呼出一口气,小心观察着瑞奇的反应:“你们的计划太仓促,人手也捉襟见肘……但是,如果我们能帮你呢?” 瑞奇没有说话。 雇佣兵们也没有。 “我知道你为什么特别选择了这个时刻,而不是其他时机,尊敬的克拉苏。” 钎子缓步向前,他的脸色回复了初来时的自信与淡定: “现在,星尘卫队、头骨卫队、鸦哨轻骑、黑狮步兵团,包括少数有关系的职业雇佣军——这些营地里最精锐、最快速、最忠诚的军队全部因为某个原因,跟随着威廉姆斯顶在荒漠的最前线,一时半会儿无法回援。” “而留下来的,要么是次一等的驻守兵,缺乏坐骑的轻步兵,要么是西荒各地参差不齐的临时征召兵,乃至不怎么上战场的辅兵和役夫——男爵不在,没有足够分量的长官压制,分属于王室和地方贵族的他们矛盾重重,冲突不断,看似兵力比平时多,实则管理混乱,指挥无序,调度低效。” “这对你们劫狱而言,简直是难得的机会,相比起面对传说之翼那严整的军容,还有比这更好的时候吗?” 钎子环顾一圈,向着周围的雇佣兵们挥了挥手,浑然不顾他们的不悦眼神。 “所以你们才能如此轻易地凑了这么多人,拿下这个酒馆——我听本地的人说了,换了平时,威廉姆斯早就把任何一群无故聚集的可疑战士们,统统丢进牢里扒光,不每人赔上二十个金币根本出不来。” 钎子眉飞色舞的讲解告一段落,他自信地回过头来,望着沉吟的瑞奇。 “趁乱劫狱,你们想得没错,”钎子举起一根手指: “但还是太难了。” “对你们而言,不到一百人,哪怕你们都是打老了仗的职业佣兵,哪怕只是面对这些老弱病残,也不是易事——一旦有失,伤亡在所难免,安全难以保障,我真不愿你们再经历一次终结塔的惨烈突袭。” 话到此处,雇佣兵们的神色纷纷动摇起来。 下一秒,钎子话锋一转,眼里出现了蛊惑的色彩: “可有我们在,就不一样了。” 瑞奇依旧兀自沉吟,克雷则冷冷地看着他,默不作声,蒙面男人更为夸张,他盯着钎子的目光从来没有过憎恨和厌恶以外的情绪。 “你了解我们的能耐……” 钎子竭力让自己的话听上去更为诱人:“有我们在,你们不需要这个蹩脚的计划,更不需要这个嘴碎的老板。” 坦帕恶狠狠地盯着他。 钎子双目发亮:“我们可以为您提供最准确的情报和消息,争取到最好的动手条件和时机,甚至为你们短时间内调离乃至瘫痪白骨之牢的守备,以至于配备安全逃脱的手段,你们不需要胆战心惊地假扮成运输队,混进目的地,或是拔剑强突,代价惨重地攻破那些该死的牢门。” 他轻轻握拳: “你们会更快,更好,更容易地,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无论那是什么。” 钎子的话语微微一顿,似乎要观察一下众人的反应。 “尊敬的克拉苏,还有各位强大的战士们。” 钎子重新开口。 “你们的剑锋,是此时此刻,我们在尽是陌生与敌意的土地上所能找到的最大凭依,”他在这一刻无比卑微,合拢双手,表情恭敬顺服:“而我们,则是你们在满布军队强敌的地方,能找到的最佳耳目与帮助。” 钎子仔细地看着每一双越过他视线的眼睛: “可我们无论哪一方,在这里都是孤立无援的——你们是饱受排挤的雇佣兵团,我们是人人喊打的通缉罪犯,谁都无法单独面对威廉姆斯,面对刃牙营地,面对西荒,面对他们身后的那个庞然大物和强大后援:星辰王国。” 钎子瞪大眼睛,张开双手:“因此我建议,让我们精诚合作,各取所需:我们会帮助您,轻而易举地打开白骨之牢的大门。” “灾祸之剑,与诡影之盾,还有比这更好的组合吗?” 酒馆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战士们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节奏不定。 钎子不动神色地观察着其他人的表情,一双眼珠来回转动。 仿佛过了一年那么久。 最终,瑞奇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诡影……” “你们要什么?” 此话一出,克雷和蒙面人都猛地转过头,盯向瑞奇。 但瑞奇没有理会他们。 “你们要借我们的力量,在营地里做什么?” 这边,钎子露出了笑容。 他搓动着双手,慢慢抬起头来。 “我们有极其可靠的情报,”钎子的语气小心谨慎,不断观察着眼前人脸上哪怕最细微的表情: “一个价值连城,牵连各方的目标,在今天刚刚越过荒漠,到达刃牙营地。” 价值连城的……目标? 什么? 这一刻,玛丽娜只要低头就能注意到:坐在她面前的红发青年和黑发少年,身躯齐齐僵硬起来。 “那就是我们的任务。” 瑞奇眯起眼睛。 “目标可能随时得到超乎想象的援护——成批成堆的军队与数之不尽的高手,连绵不断的后援与严密周到的看守,那可远不是偷偷摸摸或闷头强攻就能解决的。” 钎子砸了砸嘴,冷笑着点点头。 在前后无数雇佣兵的监视下,泰尔斯和快绳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神凝滞。 在少年的地狱感官里,坦帕不忿的呼吸起起伏伏,玛丽娜的冷哼历历在耳,雇佣兵们的窃窃私语连绵不绝。 还有他和快绳两人的心跳。 唯有越来越快。 越来越重。 “而我们,尊敬的克拉苏,还有诸位。” 只见钎子压低头颅,好像在宝贝什么秘密似的: “我们要做的就是齐心协力,一举拿下营地里这个不易对付,却回报丰厚的目标……” 泰尔斯和快绳把目光双双按死在钎子身上。 带着忐忑而惊恐,又不敢表露半分的糟糕心情。 在不少人疑惑而犹豫的目光下,钎子仿佛一个在最后时刻揭开谜底的出题人,带着满满的恶意笑容,轻声道:“星辰王国的第二王子,至高国王的唯一继承人。” “泰尔斯……” “璨星。” 那一秒,星辰王子的表情僵住了。 连同他的呼吸,一起停滞在这一刻。 他的身边,快绳则露出欣慰的笑容,如释重负地…… 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