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你要战,我便战
陈雨的这个回答有些出乎唐世济的意料,也巧妙地告知了他所想知道的一切信息:这个千户不仅升迁速度像坐了火箭,而且从无到有,从军中到地方,建立起了自己的人脉,其中还包括朱大典、陈应元这样的封疆大吏。简单一句话,就充分说明了这个千户为人处世的能力。更不用说其现在还得到了皇帝的赏识,有更加耀眼的光环加持。 唐世济从接到陈应元的信笺开始,到与陈雨短短几句话的交流,总共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押注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在即将开盘的朝会博弈上赌一把,赌注就是自己的仕途。 主意打定,他抿了一口茶,看似漫不经心地说:“听说陈老弟现在在威海卫领着水营做禁海的差使?这件事不仅圣上关注,朝野之间也颇为瞩目,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你能不能给本官说说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以及圣上的态度?” 这个问题看起来是随口一问,可是陈雨却非常重视。唐世济绝不是闲得无聊和他拉家常,何况是禁海这么敏感的话题?这番话的背后,肯定蕴藏着其他动机。只不过从各方面分析,对于自己,应该是偏向善意的。 权衡一番后,陈雨决定实话实说,反正这件事在朝会上要公开讨论的,崇祯的态度也不是秘密,不如送个顺水人情。于是他一五一十地把禁海缉私的历程简明扼要叙述了一遍。 “……现在我们威海水营,已经基本上把北方海面的局势控制住了,而且将收取的罚银缴纳了相当一部分入国库,圣上龙颜大悦,对这件事自然是鼎力支持的。” 唐世济微微一笑:“所以,圣上给你升了官,而且是连升三级?” “这……”陈雨震惊了,昨天才在乾清宫讨论的话题,今天就被人知道了?如果不是宫内有内鬼和外臣勾结,那么就是这位左都御史手眼通天了。 一时间,他有种被看穿一切、无所遁形的感觉。幸好都是实话实说,没有胡编乱造、假传圣旨,否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看见陈雨惊讶的表情,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唐世济安抚道:“老弟也不必过于吃惊,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本官也不是心怀叵测、勾结内侍的佞臣,这宫里和外臣之间,按祖制是不能私下来往的,但世事无绝对,很多事只能做不能说,凡是到了一定地位的文武官员,都有自己的渠道,和宫中有一定的联络往来,这也是公开的秘密。” 陈雨这才明白,宫内宦官和外臣不能勾结的规矩,已经形同废纸,为了各自的利益,有地位的宦官和外臣已经形成了某种同盟关系,皇宫里像个筛子,没有秘密可言,只是维持纸面上的平衡而已。 唐世济继续说:“但是做归做,说归说,如果不是把你当做自己人,本官是绝不对不会说这些话的。” 这是唐世济第二次强调“自己人”这个说法了,如果第一次是客套,第二次那就是明显的拉拢了,看来陈应元和这位总宪关系匪浅,一封信就能将自己划入对方的阵营内。陈雨并不介意在京城多一个位高权重的强援,所以识趣地点点头:“下官明白。今日来访,只带耳朵,不带嘴巴。”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听到什么话,绝不外传。唐世济对这个态度很满意,逐步亮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京城的官员参与海贸的不在少数,老弟所谓的禁海缉私政策已经对他们造成了深深的困扰。从圣上召你入京的旨意发出后,以惠世扬为首的一大批官员,已经在四处串联,摩拳擦掌,准备集中精力,一举将你弹劾到底,撸去官职,废除水营及禁海缉私之策,并逼迫圣上承认收取海商之税是与民争利,从此洗白海商的身份。” 陈雨闻言不禁有些后怕,冷汗都冒了出来。 自己虽然预见到了惠世扬等人的反弹,但绝对想不到这个既得利益团体在酝酿这么大的动作,而且是自己还没入京之前就开始准备了。如果不是唐世济提醒,这当口还蒙在鼓里,对对手的反扑力度严重估计不足,以无心对有心,那么就算自己有充足的理由,说不定也会败下阵来,成为这场斗争的牺牲品。毕竟大明的朝堂斗争,很多时候有理就偏偏在声高,只要掌握了科道言官的力量,控制了舆论走向,白的也能说成黑的,很多事连皇帝也未必能压的住。 联想到潘达、王洪在天津卫的疯狂举动,陈雨不仅有些感慨,果然暴利能使人疯狂,为了海贸的巨额收入,这些人什么事都干得出。即使自己愿意偃旗息鼓,对方也不会放过自己。 既然如此,那就真刀真枪干到底了,你要战,我便战! 陈雨拱手行礼:“多谢总宪提醒,否则下官就要吃个大亏。话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下官斗胆请总宪明示:究竟您站在那边?想要的又是什么?” 他很清楚,没有人是活**,唐世济违反官场游戏规则,不惜冒着得罪同僚的风险,帮助他一个外地入京的武官,说没有图谋傻子都不信,那就不如摊开来说清楚。 唐世济呵呵笑了起来:“陈老弟话说得很直白,一点都不含蓄。不过话糙理不糙,打开天窗说亮话,大家心里都敞亮。” 他斟酌了一番,缓缓说道:“本官没有站在哪一边之说,身为左都御史,对事不对人,谁有理,本官就站在谁的那边。至于你问本官想要什么……这么说吧,都察院左都御史已经是很多人终生难以企及的目标,按理说,本官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但是人活一辈子,总得有点追求。对于历朝历代辅佐君王立下丰功伟业的那些阁老,本官向来是仰慕地紧,希望有生之年能在大学士的位置上,辅佐明君,为朝廷做些事情,若干年之后,后辈能在本官的墓碑上,刻下可以传颂后世的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