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 不是没问题
也许是没机会,也许是没出口,也许是不好意思问。反正,我给人的印象,就是没问题。 “庄师兄,高啊,什么问题都没有吗?”万师兄调侃到。 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因为我自己也解释不清楚自己的心理状况,只好微笑以对。 “你莫不是进入状态了吧?”他还不死心。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说,我已经进入了不爱说话,一心念佛的状态了。其实我不是,但解释起来又麻烦,只好不搭理。 其实,我心中是有许多大问题的。这些问题无法得到答案,只有我用身心来自已证实。我相信,这些问题,也是当今世上,人们对信仰,对人生思考最多的问题。 我们处在一个科学的时代,这个时代,物质的力量,已经达到了变化自然的程度。并且,数学物理等自然科学中,对人类思维的启发,已经远远超过了过去。人们看到,许多过去的期望在今天变成了现实。而实现这些期望的,是科学而不是宗教。 比如过去所谓的神通,按今天的科技水平来说,就已经实现了。我前段时间在重庆,没事看了看网上的小说,看到一本书,说是五百多个掌握现代科学和管理能力的人,穿越到明代末年,他们带去的东西以及技术能力,足以让当时的人们,把他们误认为有魔法。不是神仙就是魔王,这就算是神通的效果吧。 假如说,佛能够了知一切,那么,他是不是像那些穿越者一样,站在云端般的未来高空,看我们今天人世的笑话呢? 我小时候,在仰望白云之时,总喜欢把云朵想象成一个人或者一张脸,云朵的空隙,那幽深的蓝,仿佛眼睛,盯着我看。当时,我并不害怕这种想象。那天空的眼睛如同上帝的视角,我并不怕它伤害我,也不怕它笑话我。我自已都在怜悯和笑话自己,或者,上帝之眼会出于同情,赐予我法力或者财富? 一个穷人,一个最底层的人,才不怕天下大乱呢。魔王来了也不怕,反正活得艰难。无产阶级砸烂的只是锁链,而得到的,或许可能是整个世界。 结果,天下并没有乱,我就不贫穷了,我就不困难了,我就没有锁链了。这是怎么回事呢?我做了什么功德吗?没有,我受到上帝的照顾了吗?我不知道。 所以,我第一个怀疑的问题是:因果律真有那么确定吗? 从哲学上来说,我倒是不反对缘起理论。毕竟,所有事物是相互联系的,这个观念已经深入人心。并且,从科学观察的角度来讲,蝴蝶效应也是缘起理论的一个证明。 但是由自然界相互联系的理论,推导到人世间因果报应的理论,总觉得这个推理缺少了点什么。 比如,我们经常看的《杂譬喻经》,当然我知道那只是打比方,不是说真的。但是,那种善恶分明的报应,太简单粗糙,在现实中,有点对应不上。 我们看到,现实中,有许多做好事的人,却并没有得到多少好报;而许多缺德的人,却活得很滋润。俗话就说:好人命不长、王八活千年。 当然这种现象,佛教中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质疑。但它的对应是:三世法则与共业理论。所谓三世法则,就是将过去的业放到现世报,或者将现在的业放到将来报。用时间的长度,来解释现实的拖延。 所谓共业理论,是将因果报应在空间上推广到人世间共同的业来解释。历史以来大家共同的事,产生的业,是个人的力量无法消除的。比如战争中,不论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最后都要受到磨难甚至杀害。 但是,这两种解释,将问题复杂化了,普通人根本难以理解,连进行头脑中的模拟和比喻,都比较困难。况且,这里还有两个漏洞,让一些人产生了不守因果的侥幸。 第一个漏洞,是关于三世法则的漏洞。首先,三世法则是不是真的存在。也就是说,我的生命,不管是以还是以灵魂的方式,或者说业的基因方式,总得有超越死亡的延续性存在。如果没有这个存在,那么,人死如灯灭,根本谈不上报应。假如,你不能证明三世是确实存在的,那么,你的三世因果,就不起作用。 而反证起来,却简单得多。普通人都会说,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前世。即使有,我也没感受到,那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所以,今天的一切,不是前世的果,因为我看不到前世。我既然看不到前世,同理可以推出,我看不到未来。因为未来的我,同样感受不到前世。那么,未来的报应,与我也没关系了。 我思故我在,我连前世与未来思考都思考不到,或许它根本就不存在。即使它存在,我感受不到,也就对我不起作用。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快活一天是一天。作为个体的我,根本看不到连续性的证据,也就没必要背负过去世的债或者未来的顾虑。 采取这种思维的人,在历史上很有代表性。比如苏东坡所问,那江水之上发生的历史,如孙权如曹操,如此宏伟的事业潇洒的人,“而今安在哉?”李白也曾说过:“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为什么呢?因为“人者,百代光阴之过客。况人生若梦,为欢几何?” 佛教要探讨的,不要说那么多大道理,也不要解释那么多理论,其实对信众最重要的,是要证明,三世的存在。也就是说,你要明白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我,不仅会以某种方式延续,而且会相互关联。 而这个问题,没人给我答案。我胆子小,初学者,当他们谈经问典时,咱也不敢问。 第二个漏洞是关于共业的。人类造成的共业,无法以个人力量挽回。过去,我在读贡嘎上师的传记时,就读到过这一段叙述。在动乱前,他仿佛已经有所预知和感觉,但他却对弟子说,共业是逃不掉的。 个人的力量如此之渺小,以至于无法改变历史。与其这样努力把自己搞得苦哈哈的,还不如那些能够改变历史的政治人物来得伟大。还不如那些科学家,对人类共同命运的改变,来得直接。 我们活在一个随机性很强的世界,这是微观物理学给我们现在的答案。比如电子,以前我们总以为它们在原子周围旋转划圈。其实真实的现象是,它们随机地在原子周围闪现。 人的命运,从常识上来说,也如同这一个个的电子,除出生死不可避免,其实各有各的际遇。你猜得中开头,猜得中结尾,但始终猜不中过程。我在算命的实践中,这个体会相当深,一些随便的,因别人而产生的偶然因素,就会影响你的命运。 这就给人造成这样一种事实,你的命运,在很大程度上,不是由你自己的行为决定的。比如我最擅长的预测方式,是四柱预测,按出生的时间来计算一个人命运的大体走势。我的预测不太准确,但即使是百分之百的准确,又有什么意义呢?你自己能够决定自已的出生时间吗? 既然自己无法真正决定自己的命运,那还不如舒服一天算一天,何必去修行去努力去试图改变呢?安贫乐道,安贫可以带来安心。而乐道呢?真有道的存在吗? 如果说不解决这两个问题,是无法解决我的真正信仰问题的。对于今天,最聪明的人来说,他们在学术上在事业上在人生上,都有不错的现状,他们不进入佛教领域,佛教是很难推广的。 当年佛教传入中国,首先是在士大夫中流行起来的。知识分子和精英集团首先信它,然后才在越来越简化的方便法门出现后,才有老百姓跟风学习。今天的精英集团活得很好,没有确实的证据,他们是不会进来的。 就是我们看这一堆同宿舍的信众中,活得比较好的几个人。万师兄,他来只是因为理论上的冲动,或者说想得到逻辑上的自洽,况且,按精英人士的标准划分,他跟我差不多,算是赶上了精英的尾巴,在社会中的地位,离李茅还有距离。 而钱师兄,最开始进来,只是因为疾病的逼迫,死亡的威胁,让他急切地找出路。他也算是精英的一员,但这种人,毕竟太少了。当然,北京也有一些明星有所谓的佛的信仰,与其说他们是信仰,不如说是他们在给自己的包装上贴上神秘的标签,自我安慰,或者吓唬别人。装成有文化的样子,其实,他们的文化水平,是很低的。他们所拜的师父,水平也存疑。 当然证明三世法则,即使你证明了,你也无法说出来,因为没有证据。现代科学已经给了我们一个好的坐标系,就是可以证伪。所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有没有事实可以支撑,有没有可以反复证实的具体事实,这才是标准。或许,你在梦中,或者在冥想中,已经看到前世的东西,但这东西,能够说服别人吗? 共业这东西,比如说《梵网经》,把共业与个体的关系说得很复杂,但有公式出来吗?可以用数学方法推导吗?如果没有,那就没有说服知识分子的力量。我所说的知识分子,是指具备数学思维的人。 我一直以为思维是分层次的。最低的,是线性思想。一无一次方程,非此及彼的思维方式。如同我们小时候看电影,一个人物出来,我们就迫不及待地判断,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如果是好人,一切行为都好。如果是坏人,总是干坏事。这总简单的思维,肯定是不符合现实的。 在现实中,人是一个复杂的混沌体存在,存在于一个更加复杂混沌的世界里。这里面,是非判断很少,数量判断很多。于是,更进一步的思维是逻辑思维,或者说是辩证思维。这是哲学和社会科学工作者最擅长的事。这种思维把一个人的行为,向好坏两方面看,都作分析,然后找出重点,或者说矛盾的主要方面。 这种思维,在中国今天的人中,或者说经受过义务教育的人中,占有大多数。但是,这种思维的方式,还是比较粗糙的。因为重点论和两点论,总在打架。无法精确分析一个事的趋势。 最好的思维,在目前是数学思维,这是定量的思维,包括新发展的拓朴思维、混沌思维、全息思维,包括原来就成熟的概率、极限和数论。这些思维方式,可以模拟世界的大致模样,可以解决现实的问题。人类的科学发展,正是这种思维方式发展的结果。 而我与万师兄,数学思维的能力,还比较薄弱。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比较笨。但学文科的人总有这个错觉,因为比较能够嘴炮,总觉得自己比较聪明。而真正聪明的,华尔街最聪明,他们总在找那些学理论数学和流体力学以及高能物理的毕业生,因为,他们才是最聪明的人。 由此联想,我想到了第二个大问题。那就是神通问题。所谓神通,从大概念来说,是改变世界的能力问题。如果没有增强这种能力,那么学佛,只不过是个心理安慰。 灵魂或者心灵与现实总是不能绝对匹配的,这种矛盾所产生的问题,就成了心理或者宗教所解决的课题。如果只解决心理问题,去找心理医生,或者改变环境就可以了。何必,非要花一生的时间,来学习宗教呢? 改变世界的能力,老马说那是生产力。当然不只是这么狭隘,因为很多能力,并不用来生产或者生活。有的只是好奇心而已,心理驱动的结果,产生某些美感而已。 但是,如果不对现实有所贡献和改变,这种宗教和思想,是没有多少意义的。毕竟,你可以说万法皆空,闲着眼睛说这个世界不存在。或者说,这个世界与我没关系。但眼睛总有睁开的一天,这个世界总是无法离开,除了你死亡。 在佛教的经典里,对神通总是语焉不详。它不否定神通的存在,比如大迦什的故事。历代高僧传中,也写了许多神通的故事。但是,这里有两个问题,需要仔细点。 一个问题是,这些历史人物的神通,难道真的存在过?我们在中国历史的研究中,总是喜欢相信书籍的记载。因为我们古代的文字,现在也读得懂,这是我们的宝库,有这个便利条件。但仅靠文字就说有这个事,那就是玩笑了。 比如《山海经》,虽然是传说,但也有半官方的性质,那它里面写的东西,就真的存在过?考古学和化石研究中,没有找到证据,是无法断定的。 比如我们历代被大写特写的三皇五帝,真的就如历史上写的那样吗?证据呢?历史遗留呢?当然我们没有证据,无法证明它的不存在,但也无法证明它真的就存在过啊? 经典也一样,都是三千年以前的东西,那就真的发生过吗?中国古代,爱说龙的故事,但龙这种东西,连孔子都没见过,谁敢这么肯定呢? 神通是否存在,光靠描写古人神迹的文字,是无法说服人的。另一个疑问在于,神通这东西,好像仅从文字上,也不是佛家的专利。 许多宗教都有神通的故事。中国道教里,都有八仙的故事,那不是神通吗?先不说它是不是真的存在。假如它是真的存在,我为什么非要学佛呢?学道不是很好吗? 在西藏密教中,对白教祖师密勒日巴,也有早期神通的记载。他早期,为了给父母报仇,找到西藏原始的宗教苯教的法师,学了好多神通。比如大白天,可以召唤冰雹,打毁一个村庄。但后来,他悟道过后,神通的描写,就显得不那么确定了。 他的记载中,有两次对神通的描述。一次是他的妹妹来雪山上看他时,他没穿衣服,据他自己解释,那是因为有拙火定,根本不冷,这算是一种神通吧。另一次是对他的弟子惹琼巴,说他可以钻到牛角尖上,找不到他。这种神通的示现,就比较玄幻,不太好理解。 对比之下,反而,他学佛之前,在苯教中得到的神通,写得更具体和确切。 这是疑问之一:神通,不一定有。如果有,也不仅仅是佛门才有。那么,学佛的真正价值,在现实中,如何体现它的必要性和唯一性呢? 还有一个疑问,就是神通对社会的作用。假如有神通,如果对社会的作用不太好,也是不对的。在那个穿越小说里,五百众来到明朝,带着枪,这对当时的人来说,那就是神通了。毕竟,当时的冷兵器时代,现代枪炮的威力,可以算是神奇。 如果这东西掌握在坏人手里,那简直就是社会的灾难。即使小说中那些抱有再造神州良好愿望的穿越众,也干了好些个影响普通人命运的坏事。 最直接否定神通作用的,还是大迦叶,他为了避免释迦族免受战争灭亡之苦,运用神通,将自己的钵罩住了整个族群,以为外族刀兵攻不进来,保护了他们的安全。谁知道,最后外族军队离开后,他找开钵子,看到,全族的人化为一滩血水,全部没有逃脱灭亡的命运。 如果神通无法用来改变社会,那要这些神通有什么作用呢? 佛教在经典教义中,也否定了神通改变因果和共业的能力。释迦族的因果,神通改变不了。在《愣严经》中,对十种仙的描述,虽然肯定了神通的存在,但对它们的功用,却用了很简单的方式,加以了否定。“唯于刀兵及王法,不能幸免。” 为什么?神通,是个人的事,它大不过人类共同的业。或许是基于这个原理,佛教中才慎谈神通。 这两个悬案,既无法证实神通的真实存在,又不肯定神通的积极作用。那么,拿什么来证明,佛法是有效的呢? 但是,另一方面,我们进入了科学崇拜的时代,科学却有这两个功能。第一,它证明了神通的存在。对于古代人来说的神通,千里眼和顺风耳,早已被无线电技术所实现。精卫移山填海的能力,挟泰山以超北海,庄子都认为无法实现的东西,在现代科学的发展之下,以现代工程技术的能力,那都不是事。 孙悟空腾云驾雾,飞机和火箭已经实现。以一人之力或者一物之力,改变众人的命运,想一想氢弹。 现代科学有今天的地位,都是靠实践来证明了的。虽然,这种所谓的神通对社会的影响是有好有坏的。比如诺贝尔因为发明现代炸药而造成战争和死亡,他因此而后悔。但是,对于人类来说,移山填海的能力,积极意义还是主要的。 原子弹曾经给人类造成恐慌,连爱因斯坦都认为它是上帝的力量。但是,今天恰恰是因为核门槛,才阻止了世界大战的发生。更何况,有原子能发电呢。当然,杀人的武器同样也可以救人,医院的核磁共振设备,已经在救人的道路上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科学不仅证明了神通的存在,而且对社会对人类发挥着极积的作用。那么,人们信仰它,肯定是合理的。 从宗教发展的意义来说,它好像只有两种功能是比较实在的。第一种功能,是对生死提供解释。但这种解释,没有多少证据。第二种功能,是对心理进行安慰,但这种安慰,心理学家也在逐步进入。 如果佛教仅有这两种功能,那么,它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这个问题,靠推理是推不出来的。我来这里,是因为,我想用自己的实践,来证实一下。证实之前,先得有一个好的态度,就是以最老实的方法,一步步实践,看能不能得出有益的结果。 那么,我到底是挑战者还是信仰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