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雀舌虽好
徐佑觉得太子的焦虑指数还不够,至少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那样他就不会发疯,不发疯怎么挖坑给他跳?所以应付完购买麒麟车的人群,徐佑得出空来派清明给沈越送了拜帖,附赠的还有十砖青雀舌。 沈越住在三桥篱门附近,属于东长干和青溪里的交界处,多是在京做官的外地州郡的世家子弟。三桥门这里房价不低,租金更贵,以沈越的财力是置办不了宅子的,他非沈氏嫡系,早年在家族里也不受重视。后来京漂了这些年,混出了名头,这才重新纳入沈穆之的视野,推举到东宫为官,算是苦尽甘来,连现在住的宅子都是太子赐的,也刚搬进来没多久,连油漆都是新鲜的味。 午时刚过,徐佑登门,沈越站在门口迎接。对这个不速之客,他虽然不想见,可也没办法拒绝。毕竟两人曾经那么的要好过,不亚于兄弟之情,一文一武,相得益彰,一动一静,相映成趣,连沈家和徐家的人都觉得怪,明明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却能结交成好友,也是异数! 微之! 行道! 好久不见! 异口同声的问候,依稀可见当年的默契,但更多的是两姓成仇的默然和各奔东西的隔阂。虽然心里都清楚,过去的友情终究淹没在命运的长河里,可四目相对,往事浮上心头,岂能真的无动于衷? 沈越一袭青衫,俊秀的脸庞不减当年,唯独曾经明澈而又灵动的双眸历经沧桑,变得世故许多,他侧过身子,做出邀请的手势,道:进来吧,我备了酒,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徐佑咳嗽几声,笑道:好,不醉不归! 沈越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忘了你受伤,酒不喝了,还是饮你送来的青雀舌这茶等闲买不到,我也买不起,借你的光,可以开怀畅饮。 徐佑此次来京总共带了五百砖青雀舌,冬至送出去搞交际用了三百多砖,还有不到一百砖作为储备,道:喜欢啊?明日我让人再给你送些过来! 那倒不必,茶须饮三分,取得是片刻悠闲。若真的当饭吃,可就是牛嚼牡丹,无味之极。沈越突然住口,方才那样的说话又像是回到了多年前,他滔滔不绝的说着,徐佑在一旁安静的听着。那时候的徐佑白虎劲刚刚大成,声名在外,动辄拳脚伤人,却偏偏只愿意听沈越的话,或许臭味相投的缘故,一个打手,一个军师,并肩游荡江左,活的好不快意。 要是都像你这么冷静的饮茶,我的青雀舌还赚什么钱?徐佑笑着打趣了两句,进了庭院,里里外外透着江南独有的雅致,有石有池有竹,三样足矣。 沈越没让他去正堂,而是穿过竹林的小道,去了后院的凉亭。石桌上摆放几碟小菜和一壶温酒,沈越让人撤了酒,重新上茶,等候的间隙,突然道:我原以为你不会来! 为何? 就如同你来金陵后,哪怕受伤,我都没去看你! 徐佑倚着栏杆,轻声道:可我并不是你!行道,你胸怀匡济天下之志,很多时候心便过来瞧瞧。李雀儿虽是婢女出身,可养在公主府,日常所用所见所学哪怕大家闺秀也未必比得上,说话时不急不缓,神态娴静,举止优雅,声音糯米似的酥软,可放茶具时微微弯腰,脖颈里的白肉露出点滴,腰臀的弧线骤然扩大,要不是徐佑身怀道心玄微,换了别人,早就雄赳赳气昂昂的此致敬礼了。 美人在骨不在皮,这话说的极好,太子若非有了鱼道真,恐怕不会把李雀儿便宜送给沈越,但从这也可以看出沈越在太子眼里的地位十分重要。 沈越有这个才干,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这位就是微之郎君吗?李雀儿斟了茶,亲手奉给徐佑,道:整日听夫君说起,你们二人是幼时玩伴,彼此比兄弟还亲近。哦,对了,他还说了你不少的糗事呢!说完捂嘴浅笑,却并不显得放浪。但这并不说明李雀儿是良家女子,能跟养子私通的能有什么好货色,只不过真正的骚浪贱都会换上另外一幅面孔来蒙蔽那些迷心的蠢货。 徐佑笑道:我和行道相识多年,他的糗事可不比我的少。夫人若想听,不如同坐共饮几杯?也只有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才能不加避讳的邀请别妾同桌共饮,而不必担忧被主人打的满头血包。 好啊!李雀儿果然没有拒绝,落座后径自问道:我看你们两个的脾性大不相同,怎么凑到一起的? 徐佑和沈越相视而笑,讲起那些少年时期纵马狂歌的桀骜不驯,李雀儿听得津津有味,偶尔插句话,却又能把气氛烘托到。正在这时,突然有人来报,说山阳王内史庚渚有急事拜见。沈越犹豫着看向徐佑,徐佑无奈道:我来一次不容易,要不你先去见客,我等着就是! 沈越明白徐佑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没切入正题,哪里肯离开?点点头,道:雀儿,你替我招呼微之,我去去就来。 李雀儿大大方方的应了,等沈越离开,徐佑为她斟了茶,递了过去,笑道:夫人觉得青雀舌如何? 香气绕鼻,茶中圣品!李雀儿伸手去接,指尖却碰到了徐佑的手背,肌肤相触,心头猛然跳动,再看过去,眼眸已然春水流淌。 徐佑目光灼灼,上身前倾,道:茶,其实算不得圣品!但此茶的名字却甚得我心举杯示意,放到唇边,轻轻啜吸了了太多太多的变化,刚才见到,体会颇深,已经很难像以前那样轻易揣摩到他的心思。 离间计?想挑拨他和太子的关系? 不会! 太子根本没把徐佑放在眼里,就算两人私下来往又能怎样?落地的凤凰不如鸡,破败的士族连狗都不如,难道会因为今日徐佑登门,太子就不再信任他了吗? 那是痴人说梦话! 再者,他故意让雀儿来奉茶,就是防范在先,有雀儿在,和徐佑说什么话太子一问便知,离间不可能有任何效果。 或许,真如雀儿所言,徐佑察觉到京城的局势不太对头,所以想厚着脸皮求个生路? 沈越叹了口气,他对徐佑没有敌意,可沈氏和徐氏的恩怨,岂是一句没有敌意就可以撇清的吗? 他不是五年前的他了, 徐佑,更不是五年前的徐佑, 时间让他们长大,世事让他们无情, 这才是真正的徒呼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