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二百零四章 子君的自白
我，真的存在的时间太久了。 久到，我甚至都不知道该从哪个地方开始说起。 这段时间，我唤回了几个较早的分身，重新获取了一些记忆。可当记忆的洪流源源不断涌入脑海中时，我却没有一丝熟悉感。 陌生……陌生得来仿佛我是一个看客，看着别人，是如何过完了一生又一生。 我想，我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应该还是半信史的时候吧？ 不是夏朝，就是商超，应该不是周朝，总之没什么记录。 而我自己呢，也应该是波澜不惊的一生，至少我记不得有什么亮点了。 不过也不好说，哪怕就算我有点儿什么出息，在那个神仙打架的半信史年代，也不过是萤火之光与日争辉罢了。 等我死后，来到了阴间。 这里我倒还有印象，那时似乎地府的阎君，还只有一位，秦广王。 怎么说呢，那时的地府，好像管得也松懈，地广人稀，亡魂们在阴间生活着，感觉对于投胎再世为人这事儿，也不是那么渴望。 用现在的话来说，显得相当佛系。 轮到了，就去往生台走一遭，轮不到，也不失望。 总之，一切随缘。 反正地府也没什么章法或者说规程之类的。 对了，那个时候，连孟婆都还没有，大家都是转生前，才被灌一口孟婆汤。但那时孟婆汤叫啥名儿，我不记得了。 就这样，我在空旷的阴间，四处溜达。 或许换成谁都一样吧，总之，这么一个王座被我意外地发现了。 我也不懂修炼之法，只是觉得在那处泉眼呆着，阴气很纯粹，很舒服。 于是，我便不走了，就呆在那儿。 你要问我具体干了什么，我也说不出来。 好像就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块石头，一个人，没有喜怒哀乐，不说一句话，一天又一天地过。 哼，或许我后来话这么多，可能就是当时话太少了吧？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记起来，自己以前还有个妻子。 就是这么一个心血来潮，终于让我有了一丝想挪窝的冲动。 我想去找她。 我觉得，如果她没有再入轮回的话，应该能找得到吧？ 反正我有无限的时间。 当然了，也不是说我有多爱她，毕竟我连她的样子，都记不起来了。 说干就干，我踏上了寻找她的路。 可阴间这么大，我去哪儿找？ 那时的地府，鬼魂聚集地也不多，想找个鬼来打听一下，也不容易。 况且找着找着，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更依赖那口泉眼了。 倒也不是说上瘾，只不过是在气息攀升为阎君之前，一种本能地对阴气的渴望吧。 我又垂头丧气……或者说兴高采烈地回到了泉眼那里。 一边享受着阴气的滋养，一边在脑中盘算着寻找她的计划。 终于，有一天，天上阴云密布。 大家都是圈儿内人了，应该知道地府的天有多灰。在地府都还密布着阴云，这种异象，把我吓着了。 我第一反应就是远离这云。 可我又舍不得泉眼。 就在我纠结的时候，几道阴雷落了下来，打在了泉眼附近。 那一刻，我仿佛面对了巨大的恐惧一般，不要命地往泉眼冲，用整个身体，试图把泉眼给遮住。 然而，却没有更多的事情发生了。 一切，就像一个偶然事件。 等再过了两天，开始有阴兵陆陆续续在周边游弋，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去打听。 然后……就遇上了秦广王。 秦广王……啧啧……牛叉人物。 现在想来，果然是当老大的料。 见我的第一眼，就双眼放光，说可算又盼来了一个阎君了。 我还完全在情况之外的时候，都已经被他给带回了地府，开始给我安排具体工作了。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混了一段时间，我终于明白。我已经是一名地府的阎君了…… 说来好笑，当时的秦广王好不容易逮着我这么一个冤大头，简直恨不得把所有地府管理工作都推给我。 我作为一个职场新人，自然是什么都接着。 可时间久了，也就疲了。 但另外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既然能有第二个阎君出来，有没有可能出现第三个，第四个呢？ 我去问秦广王，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他那时的眼神，仿佛是在说，小老弟你简直是个奇才啊！ 这才多长点儿时间，你就悟到这一层，想找人来分担工作了。 不得不说，在经历过漫长的孤独生活之后，稍微一丁点儿幽默感都会迅速拉近彼此的距离。 于是，我把我内心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那就是，我并不是想再多一位或者两位阎君来分担工作，当然了，并不是因为我觉得阎君多了会分走手中的权力，而是，我们为何不继续寻找更多的王座，把自己的实力再继续攀升呢？ 因为我已经发现，自从气息到达了阎君级别之后，那泉眼对我的作用，就只是温养了，甚至过段时间不去接受阴气滋养，还有跌境的倾向。 那么如果我们再多找几个王座，试一试，看看结果会如何呢？ 比如说，为表诚意，秦广王你可以先去我的王座试一试？ 其实在说这话之前，我就有过猜测。 秦广王存在的时间，比我长太多了，在阎君的位置上也很久了。从他对多出我这么一位阎君不感意外就可以看出，他早就知道阎君可以有很多个。 既然如此，他不可能从来没有冒出过我刚才那种想法。 果然，听了我的话，秦广王直接拒绝了。同时让我最好也不要去轻易尝试。 我问为什么，得到的，却是答非所问。 他说，他也不是第一位阎君。 说实话，这点倒有点儿震撼到我了。 我问，那之前的阎君哪儿去了？ 他说，去做了你刚才想的那种事，但后来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在往后的日子里，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我也和秦广王偶尔探讨一二。 比如，生死簿这东西，就很不合理，不仅秦广王，就连那我素未谋面但不知所踪的阎君，也不知道它的来历。 似乎一开始它就在这儿。 于是，我们开始猜测，既然有鬼，那么会不会有神呢？ 这一切是不是又有更高级别的存在，早就把一切给安排妥当？ 而我们，不管是人是鬼，都不过是提线木偶，在按照自己的人生剧本，毫无生气地表演着注定好的一生？ 甚至哪怕死后，也无法挣脱那看不见的木偶线。 对于这个问题，我们谁都无法回答。 是啊，远古时期的人们，有了恐惧或者无法理解的事物。会去问苍天，问鬼神。 那我们呢？ 苍天从不理会我们，那我们只有自己去问神了。 于是，我向秦广王辞别，说我要去寻找答案。 他没阻拦，一如当年他没有阻拦他的前辈。 他唯一告诉了我一点，不要轻易去尝试触碰修为的极限。 我记下了这点，便离开了。 可阎君的王座，哪里这么容易找到？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我就像一个真正的孤魂野鬼一般，在阴间四处游荡。 为的……仅仅只是自己当初的一点好奇心…… 现在想来，其实当时执念也并不深，为何会做到那种程度呢？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会过段时间，回去看秦广王一下，和他聊聊多见所闻，但那些，他早就经历过了，对他来说，并无新鲜。 然后慢慢的，我也开始觉得没啥意思了。于是我又冒出一个想法，既然阴间呆够了，何不再去阳间看看？ 说来也搞笑，人厌世了会丧失斗志，失去对生活的热爱和向往，你们说我一个鬼魂也厌世了，又如何？ 我都做好舍去一身修为的心理准备了，没想到秦广王哪里舍得给我灌孟婆汤，让我走往生台？ 给了我一副躯体，让我再次回到了阳世间。 这一次，大开眼界了。 这个时候，华夏的神话体系基本上雏形已经出来了，并且在不断地丰富血肉。 这不就是我想要寻找的答案么？ 如果真的有神，那就该在如此完备的神话体系中啊！ 可惜啊，瞎高兴一场。 我没有费什么功夫，就发现这个神话体系，有着巨大的政治作用，对统治阶级来说，更像是一个工具。 但也不是全无收获，在这里，我发现了两个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群体。 医和巫。 随着和他们接触的深入，我发现，这完全是同宗同源的两个群体啊。 怎么会互相掐得那么凶呢？ 甚至就近翻找历史，在所谓的封神大战之中，扫去薄薄的灰尘，也能发现他们活跃的身影。 这我可就来兴趣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开始了对他们的长期观察。 很明显，医这一脉当时更占上风。 相对于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统治阶级开始更在意通过医来追寻长生之道。 按理说，有了政治领袖的支持，巫这一脉应该垮得很快才是。 可是他们却怎么也灭不了。 我本来想，等医灭掉巫之后，继续看事情的发展如何，感觉医这一脉，做事要靠谱一些，说不定等他们集中壮大起来之后，还真能发现点儿什么。 虽然事后证明这两脉在不靠谱的表现上是不相上下的，可当时我着急啊。 于是不管了，我亲自出马，三下五除二，就把医给整合完毕，创立太医院，和统治阶级保持高度一致，维持着极其良好的关系。 就在这种情况下，资源严重向医倾斜，而且我还亲自坐镇，居然还灭不了巫！ 这可就奇怪了。 在策划了几次大行动之后，我开始冷静下来。 俗话说，欲速则不达。 反正如此悠久的岁月都过来了，也不在乎了。 我随意安排了自己的死亡，然后夺舍了一名被俘虏的巫。 当然了，在此之前，我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让我在刚刚完成夺舍之后，就能顺利逃脱。 就这样，我借助着这个身份，成功地混入了巫这个圈子。 因为我已经隐隐发现，在巫的背后，总有着一种说不清的东西，若隐若现。 果不其然，十年之后，被我逮到了。 巫口中的上仙，你们口中的遗人，也是来自于异界的艽朝的朋友们。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巫失去了医的传承，可我有啊。 我有医和巫的知识储备和技能，对于艽朝老朋友的手诀，不过是看两眼就会的事情。 可是……尽管有了心理建设，但当我踏上艽朝的土地时，我的三观都快被震碎了。 对于未知，我是第一次迫不及待地想要寻找答案，告诉我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世界。 于是，故技重施，又在艽朝这边，生活了接近一百年，终于拼凑出了整个世界的全貌。 当然了，现在话都说敞开了。 你们也知道这个世界，是个什么模样了。 其实对于我来说，你们谁当阴阳双鱼，谁当黑白二点，真的无所谓。 我虽然出生在华夏这边，但其实也在艽朝生活过漫长的岁月。更重要的，是我把这两个阳间，两个阴间，共同看成一个世界。 在我这里，不分彼此。 魂飞魄散之后，在对方的阴间成为新生魂魄，不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吗？ 当然了，我存在了这么久，如此看待这些问题，可以。 但你们不行，不管是里院也好，道家也好，佛家也好，你们只是组织传承没断，但终究局限于个体生命的极限，无法像我这般，用不那么狭隘的眼光来审视一切。 对于你们来说，终究还是要分个你我出来。 所以，现在你们明白了吗？ 我怎么可能那么傻？ 让阳间变成一片鬼域？ 这不过是手段罢了，不是目的。 就犹如当初我创立太医院一样，只是为了最快的速度，追求结果罢了。 等四界都在我的控制之下，而我又拥有永生的寿命，你们可以想象，那时何等的景象？ 不再有战争，不会再流血。 十殿阎君的地位不会变，里院的地位不会变，我甚至懒得过问你们和艽朝之间的事情。 你们只需要知道，在大是大非上，我说了算，我是至高无上的王，就行了。 剩下的，你们爱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毕竟，真要论起来，你们里院也都算是我的徒子徒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