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七章 数代谋划黄粱梦,空余笑谈朱宸濠(上)
相较起霸州的欢天喜地,宁王这边儿就有点儿愁云惨雾了。 开始的时候他们还算顺利,江南那边确实联系好了。 除了金陵等少数几个重镇,余者几乎都一鼓而下。 只是在嘉兴伍文定那里吃了个大亏,没成想这位骨头特别硬。 九江都拿下来的宁王,楞没打下嘉兴。 这位朱宸濠咬牙切齿了半天,终究是只能挥兵再下。 和历史上不一样的是,他终究是到了金陵城下。 可他的军伍,连金陵城五里内都靠近不了。 城上的魏国公徐俌,仅仅是一轮炮击轰隆下来。 朱宸濠引以为傲的“义军”,差点儿逃散大半。 这实在是没辙啊! 这厮手下的不是杨清、李甫、王儒……这等背着人命,被通缉的江洋大盗。 就是凌十一、闵廿四这类,盘踞在鄱阳湖上的水寨头子。 若是从前的卫所军卒,凭借他手上这十余万大军的确可以一战。 然而当对手换成了新立国防军之后,他的这十万乌合之众就不够看了。 即便是因为裁撤卫所,一部分不满的世袭将领带亲兵投奔、江南多个世家支持。 让他的队伍直接逼近了二十万,可依然不够看。 在金陵城下,自诩皇气加身的朱宸濠突然觉着……造反这活儿不好干啊! 再遇上了伍文定这家伙,他就顿时怀疑自己是不是这块料了。 可没等他琢磨过味儿来,二十万国防军瞬间扑灭霸州、直扑金陵的消息随即传来。 “且都说说,如今大军袭来……该如何是好?!” 宁王大帐内,李士实、刘养正、王纶……等尽皆端坐。 凌十一、闵廿四这几个人则是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清揣揣不安的看了看不说话的众人,低声道。 “要不,先撤回豫章?!” 他这话一说,刘养正便怒目而视首先跳了出来。 “哼~!胡说八道!!” 其实刘养正也想撤军,可如今撤不得啊! 军伍里可不少都是江南士族的,他们如何肯撤?! 若是撤了,丢了江南他们肯定哗变啊! 而这些江南士族,也是如今宁王粮饷来源。 若江南丢了,仅凭豫章一地如何能对抗大军?! “江南一地,乃我朝太祖起家之地!据此,方可问鼎天下!” 李士实这个时候也出来说话了,他也是士族代表啊。 这个时候他必然要替士族说话,否则他就真没法混了。 “是以,此地万万不可弃之!陛下三思啊!” 朱宸濠其实很慌,他现在很想跑路。 甚至他都想过投降,谋划了十多年、妄想自己能称帝。 可真造反了,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志大才疏。 身边的这些以为是卧龙凤雏的谋士,那尼玛连个伍文定都搞不定。 就他们,还帮个鸡毛的自己问鼎天下啊! 狗命能不能保住,这都两说了。 朱宸濠其实现在心里是泪流满面,完全悔不当初! 金陵城下那一战,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 城墙上的重炮只是轰鸣了一轮,他那雄赳赳、气昂昂的二十万大军差点儿跑没了一半。 当时朱宸濠那心呐,哇凉哇凉滴啊! 但也这怪不得下面的军卒,特么他朱宸濠在炮炸过来后第一个骑马跑了。 其他人能不跟着跑么?! 不跑,留下来等死么?! “咳咳咳……朕亦不曾说要放弃江南之地,只是让诸位爱卿议一下嘛!” 朱宸濠也琢磨,自己麾下有好几万的江南士族家丁呢。 真跑了,他们说不准就得哗变啊。 到时候实力大损,更没法跟京师那边争锋了。 “如今伪帝二十万大军袭来,更有那匪首张痴虎坐镇!朕,如何能不忧心呐!” “臣等万死……” 嘴里喊着万死,可这票人没一个有这个自觉的。 该喊的废话都喊完了,大家自然也开始琢磨该咋应付。 既然李士实他们都喊着不能撤,朱宸濠肯定是不会撤的。 可凌十一他们心里清楚,欺负一下小商队啥的他们还行。 真跟大明的水师打起来,人家那是在海上厮杀的啊! 他们那些许小破船,跟人打个毛线。 一票人冥思苦想,可最终还是没人吱声。 主要是没人有把握,能够扛住平叛的二十万大军。 “臣建议,以安庆一线据守。辅以水师沿江阻断……” 李士实到底是混迹过宦海的,哪怕是颗坏菜也比其他人要强点儿。 稍稍琢磨了一下,便给出了大致方向。 这既没有完全弃守江南,又能最大限度上收缩防线。 安庆是早就打下来的,回守住的话问题不大。 往后撤可以回到豫章,可算是步步为营。 其余人对于这个方案虽然有些许不满,可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直至这一刻,其实他们心底里都清楚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是希望能够尽量的拖的久一些,他们好有个投降的机会。 朱宸濠是不可能投降的了,藩王造反本来就是死定的事儿。 可他们不一样啊! 哪怕是能免罪,也是值得的。 唯一必须死扛的,大概就李士实了。 这厮跟朱宸濠那是儿女亲家,他俩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谁都没法蹦达开了去。 “好!命大军埋锅造饭,明日一早开拔安庆!” 朱宸濠其实也没了主意,只能是听李士实的。 “水师将士且受累,朕将调五万大军协同麾下!一定守住江口!” 凌十一等人赶紧躬身保拳应是,可心里清楚人家这是甩包袱。 水师守陆城,这有个毛用啊! 甩下来的五万大军,必然也是江南士族的人。 剩下的全都是朱宸濠笼络多年,各地的江洋大盗、投靠的卫所将校军卒。 以他们为核心,好歹比以江南士族、凌十一他们为用要强罢?! “隆隆隆……”战马的马蹄踏破了古道上的宁静,一群黑甲骑兵打马默然而过。 没有人说话,没有其余杂音。 所有的黑甲骑兵们,全都罩着面甲。 身上的铠甲,皆被尘灰布满。 一人三骑,战马、挽马、驮马。 很显然,他们已经行走了不少时日了。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这些骑兵终于缓缓的停下。 “警戒!扎营!造饭!” 一声令下,这些黑甲军卒开始默契的散开。 从驮马上写下粮秣,并钢造盒子开始造饭。 平地上,一群军卒则是从驮马上拆下简易营帐。 几个军卒“呼啦~”一下,将营寨支起来。 里面简单的铺设了桌椅,一员金甲骁将“咔咔咔~”的缓步踏入。 戴他摘下头盔面甲,赫然便是玉螭虎张小公爷。 而他边上的那少年郎,不是熊孩子朱厚照又是谁。 “虎哥儿,咱今夜再赶一晚上就能到豫章了!为何休息?!” 张小公爷瞪了他一眼,顿时吓的熊孩子不敢说话。 “疲兵入城,如何作战?!” 玉螭虎一摆手,让他亦坐下。 写下自己的钢水壶,给他倒了一杯水。 “虽说调查局已查清,豫章城内不过三千老弱……” “但狮象搏兔,亦须全力!不可懈怠!” 熊孩子点了点头,砸吧着嘴道:“狮象搏兔,亦须全力!虎哥儿此言甚是!” 张小公爷这才反应过来,“狮象搏兔,亦须全力”这话现在可没有。 乃是出自明末清初东林中人黄宗羲的《〈称心寺志〉序》,这批人虽然事儿没干啥好事儿。 可才,那是真有才的。 “且我孤军深入,哪怕占下豫章也很可能面临逆贼十余万大军围攻。” 张小公爷顿了顿,接着道:“所以,此时多休息一份、多养一分精神,便是多一分把握!” “用最小的损失、最快的速度,占下豫章!以防后变!” 熊孩子听得不住的点头,而此时帐幕外有人清脆的叫了一声。 “公子,饭食好了。” 拍了拍熊孩子,张小公爷笑着让他一块儿出去吃饭。 他提倡的新规之一,便是官兵同食。 不肯一个马勺里吃饭,如何让人信得过你能在战场上为他守住背后?! 吃过饭张小公爷却并没有休息,而是带着熊孩子见了几个人。 “豫章城中有粮秣六十万石,乃是逆王多年囤积所得。” “逆王府邸仅有五百守备,多数军卒已是调往安庆……” 张小公爷呼出一口气,望着来人低声道:“调查局在附近能动用的人手,有多少?!” 那人踌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 “信得过的,约八百余。外围可调人手,可有两千之数。” 玉螭虎点了点头,来人则是苦笑着道。 “那些人手也并非是信不过,只是……无力作战。” 接着,这人大致说了一下情况。 宁王在这豫章一地,那真是没少作孽。 当年宁王的护卫都被削减了,没有恢复起来的他不甚甘心。 但又不敢明面上与国朝为敌,于是就想出了蓄养盗匪这一招。 养兵这可是要很费钱的,于是……这百姓自然是遭殃了。 这些盗匪也是仗着宁王的庇护,极为嚣张。 反正犯事儿了,往宁王府一躲就行。 豫章这边为了这事儿,已经参了宁王好几本了。 可都被压了下来,这事儿还是当年那些个御史们的首尾。 不少人收了宁王的银子,在朝内为他说话。 这些人被宁王称为“内主”。 若非是他们倒了,宁王其实也没有想那么快反。 他们全倒了,导致宁王在京师内成了瞎子、聋子。 自感拖下去,恐怕自己的小算盘要被弘治皇帝发现。 到时候人家抢先动手,自己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