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前路

    赢了？这家伙是被自己打得失心疯了吗？

    海瑟所化身的青鳞巨龙只是疑惑了一瞬，他才不会因为对手的言语而动摇心神，口中的火焰热流蓄积到顶点时，一道切裂夜空的巨大火柱将狼人彻底吞没。

    狼人浑身皮毛立刻被烧灼得卷曲发黑，紧接着露出里面的血肉和骨骼，烈焰炙烤着、焚化着，很快狼人便被生生烧成焦炭，随即被热息的强大冲击力吹得彻底崩碎成飞灰，溶于无尽的火流之中。

    呼……结束了吗？

    巨大的黑云漩涡之下，青鳞巨龙缓缓盘绕着数百米长的龙躯，右肩位置依然喷涌着鲜血，高温和白烟缭绕的龙口微微开合，呼吸沉重。

    经历了如此漫长又高强度的战斗，此时海瑟的念气、霸气、体力乃至概念都接近枯竭，他从未感觉过像这般疲倦。

    解除了概念加持，海瑟从青鳞巨龙形态重新变回人形，从肩膀部位撕裂的巨大创口闪烁着金光，那是【光卵】的治疗能力。变成巨龙形态时似乎也驱散了体内被‘大灰狼’牙齿注入的病菌毒素，治疗能力重新开始发挥作用。

    伤口处阵阵蠕动，传来难忍的剧痒，这在以往的治疗中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然后，海瑟看见了小王子的那张脸，十几根触臂拧成螺旋形状，顶端的聚合处正是小王子那张稚嫩的金发面庞。

    而触臂的另一端，则与自己的肩膀创口相连接。

    海瑟瞬间头皮发麻，想也不想便将五指并拢成刀，划出一道手刀斩击将小王子那张脸劈出两段。

    在劈中的那一刻，海瑟感受到钻心的疼痛。随着小王子面庞蠕动着重新黏合起来，海瑟体内也被消耗掉了大量体力。

    与我的生命产生了‘链接’？这也是某种童话的道具效果吗？到底是什么！

    海瑟此时体力精力皆陷入即将枯竭的地步，头痛欲裂的同时还在飞快思考着破局的可能性。

    这时，小王子开口了，声音不再是稚嫩的童音，而是变得与海瑟渐渐相似：“别挣扎了海瑟，我承认你很强悍，强悍到几乎可以击败我。但是，你不该去触碰那盏神灯。”

    “神灯……”

    海瑟脑中仿佛有千万根尖针在用力戳刺：“你已经用神灯许过愿了？”

    什么时候许的愿……不，应该说，许的是什么愿望？

    不用多说，必然是因为光卵接触到了神灯，即便是间接传导，海瑟依然在不知不觉中被注入了过大剂量的【污染】。而这种效果正是小王子用神灯许愿之后得到的‘因果律’能力——

    【神灯啊，我要许下愿望——如果有除我之外的人以任何方式接触到神灯的本体，赐予其与我相同的污染！】

    “是神灯对我进行了污染……而且污染与你有链接关系！”海瑟转瞬之间就分析出了真实情况。

    “很聪明。”

    小王子似乎是想露出笑容，却只是扯动脸部皮肉露出一个诡异的神情：

    “原本我所执掌的是【童趣】概念，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纯洁。我与我的伙伴们踏过无数世界，只为寻找那朵【玫瑰】。但，贪欲毁掉了我，也毁掉了我的伙伴们。”

    触臂在蠕动着，并在小王子脸部下方伸出两根小小的‘枝杈’，就像是双手。

    小王子双眼看向海瑟，瞳孔中映射的不是海瑟的影子，而是浩瀚的黑暗星云：“你瞧，贪欲也毁掉了你。即便你拥有最顶尖的概念之一，但依旧会成为我和它的养料。”

    明知道小王子此时的健谈不过是在拖延时间，海瑟依旧强忍着头部剧痛开口问道：“这盏神灯绝不是正常形成的产物。你……嘶……你是在某种强大力量的帮助下才以扭曲的形态与神灯产生了‘链接’，对不对！”

    “呵呵呵……海瑟啊海瑟，你的聪明让我感到惊讶。大多数外乡人都只喜欢以蛮力和概念横行诸界，根本没意识到‘智慧’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小王子此时的表情比起之前明显要生动许多：

    “没错，我得到了‘祂’的帮助。神灯作为‘命具’实在过于强大，我无法降服它，反而陷入濒死的境地。是‘祂’拯救了我，将神灯和我的命运拧在了一起，代价就是神灯作为‘命具’损失了大半威能，而我也陷入了几乎不可逆的污染。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伟大的‘祂’告诉我，只要能找到与神灯类似的万能许愿机就可以重新补完‘命具’，届时就可以许愿重新洗净我们所沾染的污染。”

    随着时间推移，小王子的上半身逐渐成型，他面目狰狞地看着海瑟，一字一句地说道：

    “本来你可以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我甚至可以将你引荐给‘祂’。但是你的固执导致了你的灭亡，我也损失了那么多生死与共的伙伴。知道吗，我现在恨不得将你一口一口地活活吃掉！”

    海瑟喘着粗气：“……也就是说，你跟神灯是一体的？像天津大麻花一样紧紧拧在一起无法分开的那种？”

    “你当然可以这么理解。说了这么多，你也被吸取了九成九的精血了吧？”

    小王子身躯不再是那八岁的孩童模样，而是变得与海瑟一样健壮强悍，声音也跟海瑟一模一样：“别挣扎了……你笑什么？”

    他皱起眉头，发现海瑟此时根本没有后悔或是害怕的意思，而是一脸戏谑笑容，仿佛被吸取力量的并不是他自己。

    “知道吗？我在上一个世界才遇见过跟你差不多的老银币，你觉得我吃过一次亏后会不会继续傻愣愣地看着夹子还往上踩？”

    海瑟忽然伸出左手死死扼住小王子的脖颈，脸上讥讽笑容再无遮掩：

    “抱歉，亲爱的雨果。这回赢的人……是我。”

    在遥远的荒野边缘，罗克珊娜那小小的身躯站在一处高高立起的岩壁之上，举起刻有红色纹路的小手，用尽自己的全部力气大喊道：

    “以三道！令咒！命令——莱德！胜利吧！！”

    海瑟本已枯竭的体内瞬间涌出狂暴的力量。

    就在这一瞬间，已经击败所有对手的雷狼龙托着满是伤口的重伤之躯来到那个被挖掘到灵脉深处的大洞前，凭借着忽然得到的狂暴念气变成金雷公形态，向着洞穴最深处那即将成型的【大圣杯】轰出自己的最强一击——

    【雷鸣八卦】！

    而在同一时间，已经被染上了扭曲血肉但依旧能看到些许光辉符号的四颗光卵忽然光芒大放，驱逐了所有血肉附着的它们同时趴伏在神灯表面，闪耀起剧烈的光辉——

    【强制降格】！

    浑身肌肉隆起的海瑟扼住小王子的脖颈不让其活动，闪耀起赤红光芒的双目与小王子的双目对视着，炽烈的激光束从他双目中迸射而出，笔直地轰在了小王子的双眼上——

    【热视线】！

    大圣杯在金色的激烈雷光中彻底轰碎！崩解成无数的魔术粒子向外扩散，整个梅利西斯市地下灵脉都被这前所未有的恐怖魔力爆发所扰动，引发了进一步的连锁殉爆！

    神灯表面的污秽和血水扭曲着，仿佛那邪神化的神灯精灵在进行最后的挣扎咆哮。但不完整状态下的它并未被主人持于手中，面对光卵那不讲道理的【强制降格】也产生了一瞬的凝滞，随即灯身出现裂痕并开始崩碎。

    而小王子在这一瞬间，同时失去了大圣杯的供魔以及阿拉丁神灯的生命链接，失去了所有依靠的小王子现在处于最虚弱的时候，而他将面对的则是海瑟倾尽全部力量汇聚而成的【热视线】！

    炽热的光线立刻烧光了小王子的双眼，眼窝被烧穿，颅骨显露！只坚持了不到一秒，热视线便炸穿了小王子的后脑勺颅骨，将他的脑袋射了个通透。

    触臂如失去生命的蛇躯从海瑟右肩处的创口中滑落，小王子腰部一下依旧是拧在一起的触臂，而被海瑟扼住的脖颈上方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口鼻部位只剩下焦黑的骨头以及一点点粘连在一起的枯黑皮肉焦炭，而鼻部以上的双眼眼窝处彻底一片焦糊，甚至能透过后脑勺的大洞看到夜空中的阴云。

    即便如此，他依旧残留着一点点的生命之火，彷如风中残烛随时有可能熄灭。

    “了……不起……”

    焦黑的半截颅骨开合着颌骨：“是我……败了……”

    海瑟将光卵和雷狼龙派出去是早有准备，他要的就是小王子失去形体附身在自己身上的这个时机，这样一来才能万无一失地在同一时间切断小王子的魔力供给和生命供给，斩断其无限复活的能力。

    这一次，海瑟能感觉到对方体内的外乡人火种已经只剩下一点点火星在飘摇着，这回真的要结束了。

    海瑟没有松开扼住小王子脖颈的手，而是随时准备再给他来一发热视线：“有遗言吗？”

    “呵……言不……由衷……”

    枯黑的颅骨边缘开始化作飞灰，小王子声音中听不出对海瑟的憎恨或是对死亡的恐惧，只有解脱后的轻松和些许忧伤：

    “我让您失望了……螺旋公……”

    螺旋公？海瑟皱了皱眉头，还待追问，却感觉扼住小王子脖颈的手忽然一松，小王子整个身子彻底化作无数飞灰，然后消失于天地之间。

    终于，结束了……

    海瑟长长呼出一口气，身形飘动向着远方飞去。

    荒野之上，罗克珊娜手背只残余些许的红色纹路痕迹，那是她曾作为圣杯战争当中的参战‘御主’的证明。

    莱纳站在她身旁，焦急地等待着。到底是谁赢了？如果是海瑟赢了那自然不需多言，要是那个诡异的小王子赢了……想到这里，莱纳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时，一道身影带起呼啸风声，飞至他们眼前。

    看着赤着上身、丢了右臂的海瑟从天空中缓缓落下，罗克珊娜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拼命地向着她最喜欢的rider跑去。

    海瑟弯下腰，一下子接住了一头撞过来的罗克珊娜。看着怀中那涕泪横流的小小面庞，海瑟用仅剩的左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说道：

    “做得好，不愧是我的罗克珊娜。”

    罗克珊娜又哭又笑，终于放下一直紧绷的心神，扑到海瑟怀里大哭起来。

    莱纳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太不容易了，自己居然真的活到了圣杯战争结束！这场犹如乱斗的盛大圣杯战争，将是他这一辈子最值得珍藏的回忆。

    不……想起那三个仙子教母给自己带来的心理阴影，莱纳忽然觉得关于圣杯战争的记忆有些许修改和删减其实也不错。

    海瑟摸着怀中罗克珊娜的小小脑袋，看向莱纳身后：“那么，你呢？”

    身上多了不少伤势的archer御主——乌比塔此时正站在莱纳身后，神色略微复杂地看向海瑟。他沉默了一会，并没有开口求饶，只是问道：

    “archer他……死得荣耀吗？”

    海瑟点了点头：“他死在了太阳神之子的倾力一击之下，那是众神之王也难以驾驭的杀神之雷枪，archer死得其所。”

    “是吗……”

    乌比塔长叹了口气，摸了摸胸口处残留的红色纹路：“到头来，一道令咒都没用上，还不如这个小姑娘。我已没有疑惑，是生是死悉听尊便。”

    海瑟摆摆手：“你在之前的战斗中保护了罗克珊娜和莱纳，对吧？我这人一向恩怨分明，你可以走了。”

    “……”

    乌比塔深深地看了一眼海瑟，毫不迟疑地转身向着远方走去。走了没多远，他又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莱纳，摘下双臂腕部的两只护腕，那是美亚斯提亚派系最珍贵的魔术礼装【天柩零装】。

    “接着！”

    将护腕抛给莱纳，后者惊讶地一抬头，然后手忙脚乱地接住了两只护腕：“唉？唉？这、这不是老师的……”

    “……不否定。你是美亚斯提亚的学徒吧？拿着这对护腕回去，就说你杀了我并夺回了护腕，美亚斯提亚必然不会再责罚你，反而会大大的褒奖你。”

    乌比塔这回终于无牵无挂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向着三人微微欠了欠身子：

    “那么，永别了，时钟塔学徒，勇敢的小姑娘，还有您，伟大的星海王子。”

    说罢，他转身离去，身形很快便消失在黑夜的雾气之中。

    莱纳握紧手中的护腕，本来前途一片渺茫的他此时也不禁燃起了小小的希望。他转身看向海瑟，却发现这位星海的王子身上浮现起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那是英灵即将离开现世的征兆。

    他结结巴巴地问道：“rider，你、你不是赢了吗？为什么会……”

    “因为我并没有拿大圣杯去许愿，而是直接毁了它。以后，不会再有圣杯战争了。”

    听到海瑟的话，莱纳先是一惊，然后眼眶变得通红。此刻，他对海瑟的英雄身份再无半点怀疑，不追求自身的愿望，而是选择终结了造成一切罪孽与死亡的源头，这是何等的伟大胸怀！

    海瑟身上星星点点的光芒愈发璀璨，他摸着怀中罗克珊娜小小的脑袋，看向莱纳的目光终于不再轻视或是戏谑，而是认真地直视：

    “莱纳，罗克珊娜就交给你了。”

    眼眶通红的莱纳没有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她就是我的妹妹，我不会让她再受任何委屈。”

    “呵……永别了，勇敢的凡人们……”

    海瑟仰起头看向天空，夜空不再被黑云遮蔽，露出浩瀚的星海。

    最终，海瑟化作无穷的光点，消失在夜空之下。

    星海的王子，回归到了星海之上。

    罗克珊娜仰着小小的脑袋，看着金色光点最终全部消散，用力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一只大手伸向她的面前，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

    莱纳与罗克珊娜，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手拉着手，向着远方的漆黑荒野缓缓走去。

    前路依旧黑暗且未知，但他们，

    已然不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