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思卿忆卿两茫茫 第四十五回、乐游原上秋风扬
元代夜有宵禁,汉人老百姓夜间是不许掌灯和出行,一有违反多半是杀无赦... 然而今夜飞燕阁夺花大会五年一次,反倒令长安街头热闹非凡,由于四海富豪汇集于此,令各式商贩聚集也算是有些盛况了,虽然已无数百年前的气象,但是比之元朝其余市镇还是要景气一些。 长安太守李思齐是元庭为数不多的汉人长官,故而才飞燕阁夺花大会之时特许了长安此夜解除宵禁。 且说辜云带着含烟从曲江池向北去数里,来到长安的永兴坊,那里多是汉人小贩开设的小吃摊子,什么凉皮,羊肉泡馍,臊子面,胡辣汤,肉夹馍饕餮吃食比比皆是,辜云见她的衣服太过招摇,特意去给她又挑了一件寻常女子的衣服,含烟穿上又添几分温柔秀气。 人群之中复杂拥挤,摩肩擦踵,都是来带着家人看热闹的。楚含烟风华绝代,走在街上竟引一众目光,众人端看纷纷羡煞辜云,忽然有人挤痛了含烟的伤处,含烟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扑倒在辜云怀中。 辜云轻护着她,一阵兰香暗暗传来,且看她娇羞细腻,无限光华,心中悸动。忽然又想起雪娘,又把面色一沉,只是将她扶住并无丝毫逾矩... 两人坐在满是花灯的吃食摊上稍作歇息,看得长安街头热闹,各式表演灯火,各自开心,含烟道:“辜大哥,愿意请我吃饭吗?” “呵呵,你这姑娘还和我客气什么!小二!”辜云招手,唤来活计点了长安最具盛名的吃食。 “诶,辜大哥那两个字念什么?”含烟笑道。 辜云道:“念Biangbiang....” “Biangbiang?”含烟疑问。 “对,这面做的时候极宽,有的和我这裤带一般宽,又叫裤袋面,因为制作过程中有biang、biang的声音而得名。味道好极了。”辜云道。 “那这字笔画甚多,写起来好像很麻烦!”含烟道。 辜云虽不是长安人,但是他出塞入塞,西出阳关都从这长安驻脚,且这长安又是汉唐故都,承载着中国人多半回忆,虽然胡风猖獗,但毅然心喜此地,故而知道的也就多了。 且听辜云道:“哈哈哈,却是麻烦,不过我听长安孩童,背过此字口诀,说给你听。你看这字...一点飞上天,黄河两边弯;八字大张口,言字往里走,左一扭,右一扭;西一长,东一长,中间加个马大王;心字底,月字旁,留个勾搭挂麻糖;推了车车走咸阳。” 楚含烟依照辜云所教暗些此字,竟然一气呵成,自己咯咯直笑,不料笑的用力,心口竟是一阵悸动,一阵酸痛。 含烟久居飞燕阁,这街上事物无甚稀奇,她竟然许多不见,目光深邃,好奇之余亦是欢喜亦是悲伤,白玉一般的脸容忽生郁结,柔声细语道“...原来世上还有这许多稀奇之物,我竟不知...” 辜云见她憔悴模样,想是在飞燕阁的豢养对她们亦是凉薄严苛,不由想起自己童年寄人篱下之景,一时间感同身受:“哈哈哈,含烟这世上之事诸多奇妙,又岂是我等所都能看懂,也都能理解的,我幼年时寄宿在别人家中,别人家里吃狗肉,我只是看着,我竟不觉间馋的口水直流,甚至还和狗抢过吃的!” 含烟拉过辜云,见他面容饱经风霜,虽是面容俊秀,但是仍有一番莫名苍凉,竟倍感亲切:“原来,辜大哥也是苦命的人...” 辜云笑了笑:“无所谓苦或不苦,我只知道命自我造,福自我求,若是像那群和尚一样,逆来顺受,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会口念阿弥陀佛还有什么意思。” “噗,你说话真逗,和尚又不是只会念经,他们捞钱的本事可是有一手呢?”含烟笑了笑,见得小二上来一碗凉皮,和肉夹馍,心情大好,便开始吃起来。 这秦镇米皮是长安一绝,筋”“薄”“细”“穰”四大特色。“筋”是说劲道,有嚼头;“薄”是说蒸得薄;“细”是说切得细;“穰”是说柔软。大米凉皮制作工艺十分讲究,从选米、碾粉到和浆、锅蒸都独具特色,因而制出的皮子具有筋、薄、细、滑等特点,再加上秦镇凉皮辣椒油制作极其考究,调料选用上等辣椒、优质菜籽油以及多种调味料,将辣椒、花椒、茴香等香料碾细加入油中,上火加热反复熬制而成,其色泽红亮,辣香诱人,因而调出来的凉皮红艳如火,清香扑鼻,酸辣爽口,再佐以豆芽、芹菜黄绿相间,堪称绝配!为关中百年来久负盛名之美食,吃上一口便终身难忘! 含烟看着夜景,吃着凉皮,和肉夹馍,心中亦是畅快,她此生还没有过如此欢愉的时刻,更不提这凉皮美味,肉夹馍的香浓。 辜云特意又给她点了水盆羊肉和臊子面,这含烟竟然都能吃下,只道是死而无憾。辜云见她噎到,又点了上好了西域葡萄酒,为她斟满,照顾周到十分细致。 两个人互相对视浅浅的笑了笑,虽无别的言语,只觉得两心相知, 夜色渐沉,长安的夜市也散了,灯火渐熄已至凌晨。 楚含烟含着笑意,拉着辜云的手走在又是漆黑的街头,明月渐渐沉了下去。楚含烟忍着伤痛,伴着辜云玩的极是开心,辜云见她精神越来越好,心中一喜,从永兴坊过了崇仁坊去,在平康坊牵回他的那匹瘦红马来,将含烟驮了上去,带着她先去养伤。 届时夺花大会的骚乱已经过去,游人稀少各自回家。长安街道又是一片衰败与寂静。 怎知听得含烟道:“辜大哥,我...我能带我去最后一个地方吗?”楚含烟看了看东面,看了看她楚楚涕目,一张小脸,精致无邪。辜云看着东面心头一软,道:“好...” 辜云牵着马儿带着她向东去了。 唐人李商隐有诗言道: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了黄昏。这往东走正是诗中所言的一处小高地——乐游原。 人在弥留之际对自己的身子感触最深,楚含烟想去此处怕是也知道怕是自己不成了,辜云握住她的手,运起纯阳神功源源不断的传给含烟,怎知含烟体内的筋脉尽断,任他如何功力也传不进去,只觉得撞在坚壁上,又留回自己体内。一声懊恼。 “哎!”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心中悲伤。 “对不起,我救不了你!”辜云轻扶她的头,轻轻揽在怀中。对她亦是无奈亦是怜惜。 忽然只觉得她再无一丝力气,软软的倒在肩头,辜云一把将她纤纤的身子搂起,跑到乐游原处,此地曾是长安贵族的府邸,汉宣帝时,这里被称为乐游苑。一次,汉宣帝偕许皇后出游至此,迷恋于绚丽的风光,以至于“乐不思归”。后来在此处建有乐游庙,乐游原就以庙得名。 韩愈《游太平公主庄》诗云:公主当年欲占春,故将台榭押城堙,欲知前面花多少,直到南山不属人。可见当时乐游原为当时风流名人所眷恋,风景当是如何之好。 二人栓马,登上高地,届时天边已是一抹微红,长空也是朦朦胧胧亮了起来,晶莹的露珠在树木上渐渐湿翠,西风微寒,辜云将含烟紧紧搂在怀中。看着那远处渭水奔流湍急东去,一去不返... 楚含烟的朱唇已经不住的流出血水,软嫩的脸颊血色渐衰。她眉间流露出来的些许哀愁,竟让辜云不禁想起雪娘。端看这这个佳人,在怀中流逝,令人无尽叹惋。 楚含烟道:“辜大哥,谢谢你...你是唯一一个把含烟当做人看的人...咳咳咳!”含烟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辜云去握她手时,见她腰间伤口已是血流不止... 含烟吻在辜云脸上傻傻笑道:“嘿嘿,我们在飞燕阁学的什么云雨之术,不想人家到死也没用到...” “咳咳咳,辜大哥,你要找的人,叫倩儿,母亲叫芍兰也是我们飞燕阁的姑娘!是也不是?”含烟道。 “不错!”辜云道。 “倩儿她的名字据说是一个她喜欢的人给她起的,她是我们飞燕阁性子最烈,最不听话的孩子。可是我们这些女子从小被妈妈教就是要听话,要懂事,都变成一个模子,然后去给那些达官显贵去糟践,可是独她一人性子刚烈,执意不肯!咳咳咳!她本来也是要今日出阁的,只可惜...我们飞燕阁有规矩若是这女子白吃了我们五年饭,而不出阁...无论好坏,就是要被打死的...对不起我就是那个监刑的人。” 听得这里辜云心里凉了半截,他身受邹普胜所托要找到邹倩儿,那邹倩儿她也见过,不想匆匆五年,二人竟阴阳相隔,他将来又如何对得起邹普胜的重托呢?忙问:“那然后呢?什么时候的事情!” “咳咳咳,于是飞燕阁就把倩儿杖杀了,尸体想是丢在骊山的乱葬岗...不过倩儿或许还有救,我当时从飞燕阁偷来回阳丹来,我们飞燕阁培养一个好的瘦马不易,易骨术会让女孩子的身体骨架可以任意翻折,变得小巧玲珑。即可做柔术表演,也可以做房中玩物,但是太过暴虐,许多姐妹都熬不过,所以每次练习之时都要服下回阳丹,若是真的不幸熬不过,这回阳丹虽不都能救活,却好歹能保住一些姐妹的性命,直到我们练成为止。所以,所以倩儿可能还活着!” 辜云听到这里猛然大喜,却见怀中含烟,一惊双眼轻眯,一息弥留。朝阳洒在她身上,温暖舒适,乐游原一片秋意。 含烟看着辜云,淡淡笑着,轻轻唱到: 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栖。夕阳岛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 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去年时。 “咳咳咳,辜大哥可有喜欢的人吗?”含烟问道。 辜云不忍骗她点了点头:“嗯...” 言罢便见含烟在怀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