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故意
陛下信他,因为他曾救过陛下的命,且他身后毫无倚仗,只孤身一人,唯一可凭恃的,只有陛下的宠幸,是以,陛下能信他,敢信他。 可即便如此,在汉王世子在三法司看管之下还能逃逸无踪,汉王公然举旗造反的当下,以陛下之疑心深重,他居然能从汉中平安逃回,陛下只怕都宁可错杀一千。 可他不只回来了,还是拎着汉王世子的项上人头回来的。 昨夜,他奉圣命迎出宫门时,这一位浑身浴血,半边身子都是半干的血迹,手里拎着一个渗血的包袱,一张面容沉凝着,双眼冷沉似冰,恍若杀神。 据他所说,他回京的路上刚好撞见了出逃的汉王世子,便带着人拼杀了一番,将汉王世子斩了。 陛下大悦,汉王刚刚举旗造反,他逃出京城的儿子便被自己的锦衣卫斩于马下,这可是长自己志气,大灭敌人威风的事儿,他哪里能不高兴? 而一个能将汉王世子斩于马下的人,又怎么可能与汉王有什么牵扯? 是以,陛下不只疑心尽消,反而对沈钺的信重更甚从前,亲自扶他起身,言语亲切地问候他这些时日的经历,最后,又派了太医正给他治伤,允准了他十日的假。 怕是过不得两日,封赏就要下来了。 数年之内,便从一名小旗连升数级,到了如今的千户,放眼京城,也都是第一人,再往上升,那便是镇抚使,或是指挥佥事、同知了。 最重要,他背后站着的,乃是陛下。锦衣卫本就行着监察百官之权,满朝文武,谁敢小瞧了他?就算是东厂,冯集贤怕也不得不正眼瞧此人了吧? 而此时,面前这人却是笑得一脸如沐春风,“不怕谢大人笑话,这伤虽然确实重,可这一场生死历过来,总有些人是迫不及待要见的,便也顾不得这伤了。还请谢大人帮我在心爱的姑娘面前留个面子,我也不想让她担心。” 沈大人直白坦率得很,姑娘却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瞪他的背脊,瞪穿他,真是个没脸没皮的。 谢大人也没有想到这位居然什么话都敢往外蹦,还当着人家姑娘的面,视线瞥见后边那抹随风轻舞的翠色裙角,不知怎的,便觉得格外尴尬,咳咳了两声道,“在下是陪着家母来上香的,便不打扰沈大人了,告辞。” 说着,便是一拱手,匆匆转了身,那背影还是清贵笔直,步履也仍是不疾不徐,可这骤然离开,却怎么想都是仓促。 叶辛夷从某人身后走了出来,抬眼斜睐某人闪着笑意的眸子,“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让那位谢大人尴尬。 “是啊!”沈钺承认得爽快,“不过,这谢大人看着一本正经,八风不动的老成模样,却原来,面皮子这般浅,不过说了一句心爱的姑娘,跟他又没什么关系,居然也能脸红。说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不够稳重。” “那沈大人是因为有了年纪才脸皮厚,哦,不,成熟稳重起来的?”叶辛夷笑得刁坏,睐着沈钺,一双杏眸亮闪。 沈钺一愣时,她已经笑着越过他,迈开了步子。 沈钺连忙追上去,“我还不是怕他疑心上你吗?你不知道,这位谢大人甚是难缠。你会不知道我的用意?居然帮着他说话……你这是故意气我呢?他年轻怎么了,我只比他大几岁罢了,你说了的,就是成熟稳重!男人嘛,成熟稳重的才可靠,难道你还喜欢没有断奶,乳臭未干的啊?到时,你当他是男人,还是儿子?” 叶辛夷脚步不停,却忍不住在心里翻起白眼,沈大人……你的成熟,你的稳重呢?你才想当我儿子吧? 到了山脚下,叶菘蓝和叶川柏正看皮影戏看得高兴呢。沈钺拽了叶辛夷,“逛了半天,饿了吧?你想吃点儿什么?”笑容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姑娘从山上下来的一路上一直一言不发,沈大人难得自省,自己方才,好像也不怎么成熟稳重。 叶辛夷目光四处逡巡了一下,抬手往某个摊子一指,“吃馄饨吧!” 沈钺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响亮地欸了一声。 那馄饨铺子是一对老夫妇开的,汤鲜量足,很是实诚。 今日里,居然生意不错。 叶辛夷捡了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那老妇人送上两碗馄饨后,便是转身忙其他桌去了。 叶辛夷拿起勺子舀着汤吹凉,喝了一口…… 沈钺这会儿心总算落到了实处,还肯跟他一道吃东西便是没有生气。 “我之前去了一趟蓝玉街,在那儿,可能与谢大人打了个照面,还不小心结了梁子,他若是认出我,怕是很麻烦。” 沈钺正放心吃呢,谁知,一个馄饨刚咬进嘴里,冷不丁听着这一句,一个不小心,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头。 匆匆缓过劲儿来,他抬眼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对面神色如常的姑娘,“蓝玉街?你上那儿干嘛去了?” 这是重点吗?叶辛夷险些真翻他白眼,“我要去的啊,不是蓝玉街,而是百鬼会,只不过恰好,这一次百鬼会就开在蓝玉宝楼。”虽然,顺道去蓝玉街开了开眼界,也是不虚此行,不过,眼下最好莫在这位大人面前说出口的好。 叶辛夷趋利避害,已是本能了。 “你要买什么消息你与我说啊,做什么要去那蓝玉街?就算真要去,你也别挑我不在的时候啊!”沈大人的表情那个纠结啊!哪怕是这事情本来已经过去了,可还是意难平。第一次后悔他怎么就挑了这么个时候去了汉中? 叶辛夷眼观鼻,鼻观心,某人只顾着捧醋狂饮了,倒是对“百鬼会”半点儿不陌生。 “你说……你与谢铭结了梁子?”好不容易勉强压下酸溜溜的感觉,沈大人的脑子回来了。 “嗯。”叶辛夷点了点头,哪怕是戴着面具,可她还是确定,那位“钟馗”兄就是谢铭。 叶辛夷将那一夜的事三言两语与沈钺说了。 “不过……他应该暂且没有认出我。” 这一点,沈钺还是放心的。这位姑娘并非做戏,而是已经形于自然,在人前,她便是那温婉柔清的小家碧玉。谢铭对她又没什么了解,猜不到也是正常。 不过……谢铭这人五感最是敏锐,难保没有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