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5 难眠
“后日开启圣坛,还有诸多事情有赖大长老操办,大长老千万要顾惜好自个儿的身子,无谓为那些琐事烦心。” 大长老心口突然有些发冷,也再待不下去了,双肩几不可见地垮了垮,显出与她那满头霜白和满脸褶皱相称的苍老无力来,她站起身,朝着蓝若华躬身为礼,一言不发转过了身,一步步往屋外踱去。 到得竹楼外,她那些亲信弟子立刻迎了上来,“大长老,怎么样了?” 她迎着月色,缓缓站直了身子,已经垮下去的双肩又重新挺立了起来,眼里的晦暗退去,一点点清明,“后日教主要开启圣坛,咱们还有诸多事要安排。去,将人都找了来,我有话交代。” 第二日,整个寨子里都安静了许多,总坛的弟子皆被大长老支使得团团转,为了准备明日的祭坛大典而忙碌着,腾不出空来应对其他人的挑衅,也是因着大长老的压服,即便心有不满也硬生生忍了下来,倒是再未如昨日那般,冲突不断。 蓝翎儿奉了蓝若华的命暗地观察,有了结论后,报到了蓝若华跟前。 蓝若华点了点头,面露欣慰,“那便好。眼下是要紧的时候,虽然无伤大雅,但闹出事来终究是不好。何况……这总坛虽是咱们自己的地方,咱们到底回来得少了,如今……倒平白生出了两分寄人篱下的感觉来。” 蓝翎儿听罢,却是忙道,“师父,大长老自来忠心耿耿,而且,她对你看来也是尊敬有加。” “你这孩子,到底是太年轻,将人心想得太过简单了。”蓝若华望着她,叹了一声。 蓝翎儿蹙了蹙眉心,没有说话了。她在大名皇宫中待了那么多年,看过的勾心斗角还少吗?她自认还有能辨忠奸的眼力,当然也明白人心,从来经不起一再地试探和防备,一旦寒凉,要想再暖起来,那便不容易了。 不过看来师父却是听不进她的劝去了。 蓝若华见她神情有些低落,忙扯开一抹笑道,“不过凡事多留心倒也没错。师父见你这两日有些没精神的样子,可是太累了?这可不行,还是多多休息,养足了精神。明日待得师父取了东西,咱们还得赶路呢。” 蓝翎儿打迭起笑容,点了点头。 “去吧!”蓝若华朝着她挥了挥手。 蓝翎儿躬身一礼,然后退了出去,转身关门时,从翕开的门缝里恰好见得蓝若华正神色郑重地将腰间的香囊取下,然后取了一只带锁的匣子来,将那香囊装了进去,又上了锁。 房门彻底合上,也一并将蓝若华的身影也彻底掩住了,蓝翎儿回过头,望着前头竹影婆娑,几近无声地叹了叹。 这两日她一直在寨子上下暗中寻找那人的身影,却一无所获。可她不信当时那一瞥不过是她太过思念的一时幻影,以那人的本事完全可能猜出师父死遁,为了蛊王找到这里根本不足为奇。何况蓝素儿的态度也很奇怪。 他和叶辛夷一定在寨子里,可是会躲在何处呢? 她没有将她的猜测告诉师父,而是独自煎熬着,明日,蛊王会在开启圣坛之时用于供奉,那个时候,那个人定然会出现的。 明日,必定会不平,她又是否该提前告知师父? 可那个人即便来了,也不可能有太多的人,本就已经是危险,她若告诉了师父,让师父提早有了准备,那他不是必死无疑吗? 她虽然决定了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可她却还是不能若无其事地看着他去死啊! 蓝翎儿杵在蓝若华竹楼外纠结了片刻,半点儿没有察觉到身后的竹帘一角被人掀起,一双眼在帘后静静看了她许久。 她仰头看了看天,无声苦笑了一下,师父让她回去好好歇着,养足精神,可她却知道,今夜,于她而言,必然是个不眠之夜。 她却不知,不只是她,这一夜,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注定难眠。 夜色下的寨子,安静得好似已经沉睡了过去。 几道黑影悄悄潜到了一处弟子的居处,手法利落无声地将屋内沉睡中的弟子全都解决了。 为首的夏延风无声挥了挥手,众人动作敏捷地将那些弟子身上的衣裳扒了下来,妆扮到自己身上,然后将尸首都堆到了屋后,用草叶暂且掩盖住。 做完这一切,夏延风目光灼灼望着夜色另一头,嘱咐两个人到地牢外看着动静,等到明日时机一到,便将地牢中的人救出。 地牢中的究竟是何人,他不知,不过沈钺既然在计划之中,这般郑重其事地设定了这一环,那地牢之中的,定然是个非常重要的人。 他必然也不会让沈钺失望,定会将人安然救出。 寨子另一头,沈钺和叶辛夷是在夜深时才悄悄潜回寨子的。 彼时,蓝素儿一直就在屋里来回踱着步等着他们。 见到他们时才长松了一口气,听说沈钺半点儿异议没有的决定依照她之前的计划行事,她更是开怀,又商定了一番,这才满意地走了。 沈钺和叶辛夷两人却一时了无睡意,站在敞开的窗边,望着外头深浓的夜色,和蛰伏在夜色之中,恍若巨兽一般的寨子和群山,静静依在一处。 “明日……一切都会顺利的吧?”明明知道沈钺的安排已经尽可能周详,可想到如今世间独一无二的那一只蛊王,是唯一能救他的良药,加之他们要对抗的是整个娑罗教,她这颗心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安定下来。 何况……于沈钺而言,却不只蛊王这一个目标,还有白玉珏,还有当年的真相,杀师之仇,这一桩桩一件件,明日当真都能顺当地了结吗? 沈钺回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上一吻,“放心吧!定会顺利的。一切有我呢!” 他紧了紧握在她肩头的手,“夜深了,怎么也得眯一会儿,养足了精神,明日才好一战。” 知道他说得在理,她掩下心头的重压,靠在他肩头,闭着眼略带艰涩地点了点头。 都说沧海瞬息,可这夜却好似格外漫长一般,一息一息地数着,等到天边现出一线鱼肚白时,叶辛夷再也睡不下去,翻身而起,将那身娑罗教弟子的衣裳穿上了身,仔细地将轻鸿剑贴身藏好,见沈钺也准备好了,两人互相对望一眼,起身,无声窜出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