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 剔骨菲雨
雷天生忙道：“这可如何使得！” 他不想当什么首领，只想保全自己的性命。 就算刚才，百般算计击杀冥使，也是迫不得已，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雷天生不想死，只能拼命。 现在，大敌已去，他只想安安稳稳地泯然众人之中，不想再当出头鸟。 当首领不只有号令群雄的权利，也有义务尽量保全众人，雷天生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 “如何使不得！”天神肃然道，他抬头四顾，大喝：“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我想推举龙公子做咱们的领头人，大家可有异意？” “我同意！” “同意！” 齐刷刷的呼声由近及远，传了开去，没有丝毫杂声。 雷天生暗自苦笑，这个天神，强行给他扣了一顶大帽子，看样子，想摘都摘不掉。 他长叹了口气，双手抱拳，左右致意：“多谢诸君抬爱，龙某能力有限，当不得此重任，但此行危机丛丛，龙某自当竭尽全力，保得大家平安。” 他的双手已经化形复原，只是左手伤得太重，只有虚形。 天神脸露微笑，大声道：“从今后，龙公子就是咱们的首领，有谁不服，咱们将他剔出队伍。” “龙公子！” “龙公子！” 欢呼声此起彼伏。 雷天生在驿站已经树立了相当的威名，此番行别人不能之事，击杀冥使，救众人于生死燃眉之间，诸修士自是心服口服，就算有个别人心中有异意，此时也不敢违了众意。 天神蹲下身，笑咪咪地道：“头儿，你还上来不？” 雷天生一个趔趄，双手乱摇：“你可别这么叫我，我岂不成了山大王！” “那叫你大哥？”天神捉狭地道。 “我会折寿的！”雷天生忿然。 “大人？” “还是你来当这个首领吧！”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还叫你龙公子吧。”天神笑道：“你也别再称前辈，我本名天意，修的也是天意，天意无常，你做大家的首领也是天意，今后我自当遵从你的号令。” 天意？ 雷天生心中一紧，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莫非真有天意不成？ 冥界很可能是创世者昔如造的，如果真有天意，当是昔如之意，难道昔如已经知道他在偷渡冥界？ 这并非没有可能，雷天生知道自己已经被昔如种下了印记，有这印记，昔如可以轻松地得知他的行藏。 “难道这巡河使是昔如派来杀我的？” 雷天生看着眼前的盔甲，心中发寒。 这时，天神说道：“龙公子，你是上来与大家一起，还是乘船？” 雷天生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说道：“这小船已经被长枪戳破，正在渗水，不久就会沉没。” “啊！那你快点上来吧，苦水可粘不得。”天神急道：“龙公子，你如何上来，要不要我们拉你一把？” 雷天生摇头：“不用，我可以跳上去。” 倪桥离冥河水面并不太高。 天神说道：“大家让开一些，让龙公子上来，前面的，继续往前走吧。” 很快小船之上的倪桥腾出一段空位。 雷天生看了看，然后伸双手去搬冥甲的头盔。 他刚才已经仔细看过，这盔甲没有接钮之类，却不甘心，尝试能不能转动头盔。 左手只是虚形，只能右手发力，但任凭他如何扳扯，那头盔纹丝不运。 雷天生摇了摇头，看来这东西另有机关，或者另有法则。 他转身，踩在小船的高处，伸右手去拽长枪。 长枪嵌在小船的一侧，那船体非金非木，深褐色，不知何物制成，长枪透船而过，只余半截枪柄。 这玩意儿的威力已经由死亡的上百修士得到见证，雷天生非常地垂涎，可是他无论如何发力，始终犹如蜻蜓撼砫，长枪连动都不动一下。 看着河水从枪柄两侧被枪尖穿透的缝隙涓涓流入船中，雷天生叹了口气，松开手，转身双腿发力，跳到空中，在盔甲的顶上一点，再次上冲，跃到倪桥之上。 因为早已经想好，雷天生的动作很流畅，身形也很矫捷，这一手做很漂亮，引来不少喝彩。 天神说道：“龙公子，走吧，还是我们几个老家伙给你开道。” 雷天生看了看被遗弃的小船，抬头望去，只见仍然是天神在前，但不知何时幻神与星神换了位置，幻神在前，星神在后。 雷天生大概猜出了原因，心中暗笑：幻神怕了他！ 幻神为了修炼幻真术，杀了无数的生灵，雷天生心中恼恨，刚才踩幻神脑袋时使了暗劲，只是没能成功阴死幻神，幻神顽强地活了下来，可能也意识到什么，跟星神换了位置，不再挨着雷天生这个可怕的家伙。 雷天生也不在乎，能阴幻神一把当然好，但正常情况下他也不会主动出手杀人，毕竟幻神没伤他的亲友，何况他不是执法者，也没兴趣一定要充当卫道士。 众人继续前行。 经过此番事件之后，人们的精神又悄悄发生了改变，变得更有生机。 连强大的冥界巡河使都能击杀，冥界也没有那么可怕。 雷天生心里也有了底，这苦海既然叫冥河，再宽肯定是有边的，不会无穷无尽。 他开始思考过河后的情形。 冥河的那边是不是就是冥界？ 冥界是什么样子的？ 会不会像冥使歌声里唱的那样，到处开满了红白色的彼岸花？ 还有不知有何用途的三生石。 雷天生的思绪很快就被打断，行了不到半日，天空开始下起雨来。 雨点很细，很轻，呈淡淡的粉色。 细雨菲菲。 这本应是让人惆怅让人多愁善感的天气，但倪桥之上传来一片凄厉的哀号之声。 雷天生一怔，细雨落到他身上，只是感觉魂力似乎消散得更快一些，并没觉得有其他异常。 他抬头望去。 只见人们的身上出现一个个的细小孔洞，顶上头发也开始一小丛一小丛地脱落。 雨水能腐蚀魂体! 雷天生又惊又急，看向自己，却见雨点打在身上，润开，该处的魂力便加速散失，却并没有被侵蚀出孔洞来。 “这是何故？” 雷天生略一想，便大约明白过来。 他的魂体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他修炼影遁术，魂力原本就比普通修士更强得多，又吸食了魂精，可以说魂力极其强盛，更被昊天改造过，魂力非常凝聚，这雨水想必可以加速魂体的流失，他的魂力充沛，能自行弥补，而其他修士被雨水侵蚀之处魂力散失得比补充得更快，就会像被腐蚀了一样出现小小的孔洞。 “龙公子，怎么办？”天神大声问。 雷天生哪有什么好办法，只能说：“加快速度。” 原本在巡河冥使事件后有些减慢的众人，再次狂奔起来。 不一会儿，很多人身上已经是破衣烂衫，头发连着头皮一起脱落，只剩头骨，化成骷髅，魂体的骨质却不是白色，而是灰的。 尽管这样，人们仍然没有放弃，还在拼命奔跑，似乎跑到前面就会雨水不再。 三位神人毕竟修炼更长的时间，魂力更凝聚一些，不像其他人那么狰狞，但明显消瘦了下去。 星神双臂抱在头顶，不让自己头脸染上雨水，但胳膊已经只剩骨架形状。 雷天生暗叹，都这时候了，女人还更在意自己的容貌。 或许在她们心里，容貌比生死更重要。 半日后，多数人只剩下一具骨头架子在奔跑。 雷天生有些恶意地想：“会不会冥界的亡灵都不是人形，而是骷髅模样？这雨水来得突兀，会不会是昔如故意设计，就是给想进入冥界的人剃骨的？” 再度有人倒了下去。 而且人数越来越多。 倪桥之上，只有雷天生一人还保持着原来的身形，显得如此地突兀，仿佛一只肥虫混进蚂蚁的队伍里。 天神回头，用深陷的眼窝里无神的眼睛看了雷天生一眼：“龙公子，还有办法吗？” 他期望雷天生能够像解决阴风的侵袭那样，帮助众人再次渡过难关。 但雷天生已经想了又想，实在没有什么对策。 让众人的魂体化形大都能做到，但凝聚魂力却需要长年累月的勤修苦练，一时之间哪可能成功，魂体骨架已经是每个人的魂力最为凝聚，如果依然抵不过风雨，死亡只能是唯一的结果。 大多数人的死亡原本就是预料中的事，昊天的话里，这二十万修士几乎没有人能成功进入冥界，都会死在前往冥界的路途之中。 雷天生沮丧地摇头。 天神失望地回过头去，已经瘦成骷髅的身子继续奔跑。 倒下的人迅速增多，倪桥之上变得稀稀落落。 星神长叹了口气：“我不想死的那么难看，不再坚持了，你们要坚强地活下去，祝你们能顺利到达冥界。” 她说着，纵身向旁边冥河跳去。 雷天生哪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星神是星九儿的师父，在驿站对他也照顾有加，在诸神人中是最亲近的一位，急步上前，伸手捉过星神娇小的身子，揽在怀里，躬身为她遮风挡雨。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死？”星神并没有挣扎，只是小声地问。 “活着不易，咱们还没到绝境，何必着急放弃。” “这么多人，为什么单独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