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山鬼谣 第二十三章 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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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照客栈二楼的窗户开着,谢婉探了半身望着步伐略微摇晃的少年郎。 他腰间系挂一个黄橙橙的酒葫芦,葫芦挑选的好,做工精致,随着赵蟾走动,酒葫芦一甩一甩的,且在葫芦身刻了行小字,若非谢婉目力出众,根本瞧不见。 “浪酒闲茶,卧柳眠花。” 谢婉呢喃读着,顷刻间脸色红了,呸道:“小蛤蟆不知道这八个字的意思也敢往腰上挂!被别人看到了,指不定怎么笑话你呢!” 阿萍吐出小口暗红淤血,继而哈哈大笑:“少年郎嘛,该有些风月意气,太过压抑反倒不美。” “哼,他是美了!”谢婉啐道,“教别人知晓我和小蛤蟆走的近,不知作何感想。” “说正经的。”阿萍由她床榻下来,舒展活动手臂,服用玄微宗炼制的福生丹,又养了两天,斩杀老蛟受得内伤好了大半,“赵蟾当真犟,他不去斩妖司返回弄岁巷,必然有内情,兴许是斩杀他提及的妖魔。” 谢婉商量道:“你去照看照看小蛤蟆?万一他死在妖魔手里,玄微宗痛失一位天才。” “嗯,你不说我也得庇护他的。” 阿萍想了想,无奈道:“时间不够了,我实在想不出救下游居镇百姓的办法,看来只能假借妖魔之手。” 谢婉冷笑道:“早跟你说了,我在游居镇八年,对这里知根知底,我都想不出好法子,你哪会想的出?” “潘喜在西唐国号称百宝真人,虽说修为远远够不上‘真人’二字,却当真拥有各式各样的法器。 潘喜于洞府中坐化的消息散播出去后,引得一众修士趋之若鹜。 幸好来的皆是些下四境的修士,上不了台面,你我二人应付的来。” 阿萍负手感慨道。 她走到他身侧挽着臂弯故意拿傲人的胸脯剐蹭他:“师兄,你也知道,我正是得知潘喜在此地坐化,方才留在游居镇开了这家客栈……” “有话就说,不知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哈!咱俩可是穿开裆裤一块长大的,还在乎这些?师兄要是喜欢我的身子,说句话,我给你便是了。” 阿萍对谢师妹属实束手无策,“我哪敢要你的身子,有话快说!” “师兄啊,咱们收缴了潘喜的那些法器后,你将这份功劳让给我呗。” “你助我获取照妖镜?” “此事咱们早就说好了呀。” “倒也不是不可以。”阿萍衡量道。 玄微宗对待弟子立下的功劳格外大方,灵草、灵丹、妙药、修行秘籍、洞府、道侣、妻妾……只要立下的功劳足够大,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师兄答应啦?” “呵呵,我这里也有个条件。” “师兄尽管说。” “回到宗门以后,你要替我宣传两件事。” 谢婉好奇道:“哪两件事?” “一,我曾想尽了法子拯救游居镇百姓,这些修士屠戮他们时,我并不在现场。”阿萍低声道。 “好,我应下了,第二件事呢?” 阿萍看着她的眼睛:“第二件事,我回到游居镇勃然大怒,不顾你的劝阻,一意孤行的杀了对无辜百姓动手的众多修士,为惨死的百姓报仇雪恨。” 谢婉故作矫情:“可是师兄并没有做这些事啊!” “因此需要师妹配合不是?” “好,成交。那我的身子师兄还要不要?只需师兄一句话就行。” “哈哈……师妹是玄微宗的仙子,我这腌臜之物哪敢亵渎?” 说罢,阿萍走出房间。 谢婉关上窗户,坐在黄花梨的圆凳上,等阿萍的脚步声自木梯消失不见,她才不齿道:“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难怪外人常说玄微宗门风败坏。” …… 赵蟾回家放下土陶小酒坛,酒意上涌,用冷水洗了洗脸,顿时感觉好多了。 脑袋还是有点晕眩,暂时影响不到他。 排空思绪,放缓呼吸。 弄岁巷的角角落落发霉的厉害。 他驻足在一家门框已经满是霉斑的宅子前。 白玉卿和白幼君又站在房顶,遥遥望着赵蟾的举动。 白幼君掌心冒汗,忧心忡忡。 似乎斩杀霉鬼对于赵蟾而言,确实十分凶险,白玉卿手里攥了一柄剑,剑柄为一条白蛇,白蛇张口吐出三尺余长的剑身。 “阿姐,你一定要在郎君遇到危险之前出手啊,别让霉鬼伤到了郎君。”白幼君恳求道。 白玉卿乜了眼刚刚跃上房顶的阿萍,不理她的恳求,轻声说起另外一事:“青妹,这么多外乡人聚在游居镇,实则是觊觎西唐国野修百宝真人遗留下来的洞府。据我所知,百宝真人为了让他藏宝的洞府万无一失,将开启洞府的钥匙以法术融入到游居镇这座小镇子的气运中,杀光镇子百姓,毁了游居镇根基,就可以开启洞府。” “啊?那百宝真人该是很厉害的修士吧?” “下四境里的上品知命境,对于锻体、采气、筑基三境修士来说,确实很厉害。” 白幼君怪道:“他只有上品知命境却敢号‘真人’,不怕真正的真人修士打杀了他?” “小地方的地头蛇罢了,又是滑不溜丢的野修,那些真人修士才懒得理他。” “阿姐,你瞧,那人……那人仿佛在针对郎君!”白幼君指着阿萍小声道。 白玉卿挑了挑眉头,她果然看到阿萍的注意力多放在少年身上,鄙夷道:“不出我所料,他们这些找寻潘喜洞府的外乡人,正想方设法的假借他人之手屠戮游居镇百姓,以此毁掉这里的气运,开启洞府抢夺潘喜坐化后留下来的宝贝。” “不要脸!”白幼君嘟着嘴气道,“不敢承担因果,害怕斩妖司事后杀上门,便无所不用其极的利用妖魔达到他们的目的,呸,真下作!” 她又求道:“阿姐一定要帮郎君啊!” 白玉卿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 白幼君慢慢放心,她看到阿姐握住了剑,就知道阿姐是打算出手的。 剑名,扶风。 是大峨山那话痨的牛鼻子老道为阿姐锻造的,听说剑成之日,有白蟒异象横贯三百里。 阿萍留意到了她们。 瞥眼站着不动的赵蟾,微笑跃到两姐妹旁边,笑问:“二位可在游居镇玩的尽兴?” 他一改之前对她们的态度。 白幼君哼了声,不搭理他。 白玉卿却答道:“游居镇人杰地灵是处极好的宝地,若是此地毁于一旦,澜苍府斩妖司必定震怒。” 阿萍初见白玉卿时,便是用澜苍府斩妖司压她。 “姑娘说的不错,游居镇钟灵毓秀,毁于一旦的话实在可惜。” 少许,他又道:“澜苍府斩妖司日理万机,怕是不会关注游居镇这小小的地方。” 白玉卿笑问:“你们真不怕?” “姑娘,何必再问?我也知晓你们的身份,闹将起来大家都不好看,不如坐下来好好说话,共同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白幼君不屑道:“谁要跟你们坐下来好好说话!” “既然如此,那就对不住了,妖魔闯进游居镇残杀百姓的罪过,只能由二位担着了。”他古井无波道。 “威胁?” “不不不,是事实!” 白玉卿问道:“你不担心我们向斩妖司告发你们?” “斩妖司岂会相信妖魔之言!”阿萍天经地义说道。 白幼君噗嗤笑出声。 白玉卿则面无表情道:“拭目以待。” “哈,拭目以待!” 阿萍重新跃回方才的位置。 霉鬼不能死,它是一柄好刀! “阿姐。”白幼君很小声说,“这些狼心狗肺之徒为什么拖着不动手?难道都在等着别人先动手吗?” “洞府开启是有时间的。” “何时?” “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今天是八月十一,还有四天!” “嗯。” “阿姐是从何处得知此事的?为何我不知晓?” 白玉卿道:“上次在翎州城见了位老友,她提及了此事。” “翎州城?哎呀!我在城里走街串巷呢,翎州城好大呀差点使我找不到北!”白幼君回忆着说,“难怪阿姐找到我时面露不喜,竟是因为游居镇。” “不是,是因你贪吃!” “阿姐快看,郎君推开门了!” 赵蟾不曾敲门,直接推门迈步走了进去。 他到院里,听见屋内有人在窃窃私语,随着脚步声,说话戛然而止。 “谁啊?” “是我,赵蟾。” “赵蟾?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从屋里走出来一位老妇人,六十上下的年纪。 赵蟾问道:“冯大娘,你屋内长霉了吗?” “瞧你说的,谁家不长霉啊,别说我家了,咱弄岁巷家家户户都长了霉,你说说,太怪了,往年这时候不管怎么下雨都不长霉,今年不知道咋回事!哎呀,看见这些霉我就觉得晦气!”冯大娘大吐苦水。 “冯大娘还记得前年我来找过你嘛?” “记得,怎么不记得?你上山采漆时摔断了腿,一瘸一拐的到我这儿来买狗皮膏药,其他的不敢吹,你冯大娘制的狗皮膏药比药铺卖的还要好!你也是识货的!” 赵蟾放下心,冯大娘不是霉鬼,“过几天我再来买几贴膏药。” “几贴?我家里没多少了。” “四贴。” “不行不行,只能卖给你两贴,咦,赵蟾你有钱了?哎?你喝酒了?” “存了点钱。我就不打扰冯大娘休息了。” “赵蟾,你赚钱不易,不要喝酒啊,那玩意挺贵的!” “多谢冯大娘关心。” 为其关上大门,他看着两边门框长满的霉,疑惑冯大娘为何不是霉鬼。 弄岁巷有八户人家。 赵蟾走到冯大娘家隔壁,这次没有推门,而是想先敲敲门。 但手落在门前,却未曾敲下去。 不对! 冯大娘寡居多年,靠卖狗皮膏药为生,屋里哪来的人和她说话? “大概是来买膏药的。” 也不对! “她身上有种……像是肉放久了长满霉的味道。”赵蟾自语道。 他明白了。 重新回到冯大娘院里,喊道:“冯大娘我想了想,还是现在买两贴膏药吧。” “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可以进屋吗?” “不行!不行!!你就在院子里,我给你拿膏药!” 冯大娘一脸怒容的拿着两贴膏药走了出来…… …… 一直关注赵蟾的白幼君心跳到了喉咙:“阿姐!阿姐一定、一定要帮郎君!” 白玉卿淡淡道:“看你惊慌失措的样子,你的如意郎君还没怎么样呢。” 另一边,阿萍不禁叹了口气,霉鬼不曾瞒过赵蟾,接下来,他只能不让赵蟾斩杀霉鬼,也不允许霉鬼杀了他。 少年是他物色给玄微宗的,有大用!莫说被杀,即便受点小伤他都得心疼。 …… “两贴膏药四十文钱!” “好,我给你拿钱。” 赵蟾霎那间拔出腰间斜插着的桃枝,电光火石间以《撼神剑》第三式剑痕斩掉冯大娘的脑袋。 鲜血直流。 但,冯大娘的鲜血并非正常的红色,而是如霉斑那般的绚丽,猝然爆发的霉味,直教人恶心反胃。 赵蟾退后数步,注视着自屋内踱步走出来的老者。 老者蓬头垢面,龇着牙,牙齿与霉斑无异。 “你叫做赵蟾对不对?”霉鬼笑嘻嘻问道,“你杀了我的鬼仆,该当何罪!” 它一步步走向赵蟾:“可惜啊,有人不让我杀你,否则,我定把你身上种满霉!” 霉鬼向他走一步,他便退一步,很快退到了大门旁。 “这下知道害怕了?” 霉鬼笑道:“我也不为难你,恭恭敬敬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放你走!” 若非潇水真人说过“和赵蟾一块成为翡山的巡山鬼使”这句话,它哪能如此轻易饶了他?! 没办法,今后修行还要指望着潇水真人,既然赵蟾是真人钦点的另一位巡山鬼使,它只能宽宏大量的网开一面。 俗话说宰相肚子能撑船,期望在修行路上越走越远的霉鬼,愿意咽下这口气,毕竟,它胸怀大志,要成就鬼仙的果位,便得对一些小事做出妥协。 赵蟾手臂哆嗦,不知他刻意假装,还是当真惧怕霉鬼。 “愣着干嘛?过来!跪下!”霉鬼喝道。 赵蟾攥着桃枝的手臂不自然垂落,仿佛认命了,明白自己不是霉鬼的对手,亦步亦趋走向它。 “对喽,对喽,好!就站在那儿,跪下磕头吧。” “你这小兔崽子喝什么酒啊,老子想喝酒都不能喝!” 站在屋顶上的阿萍长松一口气,看来,此事算是圆满落幕了,赵蟾跟霉鬼皆不曾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