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避而不见
有一个词语，叫做“天子脚下”。 在古中国，这个词语一般是指首都及周边地区，比喻距离都城这种国家的政治中心十分接近的附近地方，也隐喻了国家力量对于其的有力掌控。 但是古代交通受到的影响、掣肘，是非常多也非常复杂的，尤其是气象方面的变化，稍微严重点儿就能够直接瘫痪掉两个地区之间的往来途径。 在这个问题上，哪怕是国力最为鼎盛的中原王朝，也要看老天爷脸色行事。要是老天爷不给面子，皇帝都要出来自扇耳光，下“罪己诏”主动背锅才行。因此在这方面，远东的岛国实在是没有开挂的资本。 更何况这个世界还有着大量活跃的魑魅魍魉，例如说神灵、妖怪、鬼等等，都是真实存在的异类生物，可以说它们才是这个时代的主角，对于人类的社会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所以—— 村子虽然理论上是在藤原京附近的山中，但是却也是相对意义上的乡下小地方。就算是平日里道路畅通的情况下，附近的都城都不会有人关注这么一个小山村，恐怕根本就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个村子的存在。 以往被流窜的野盗、马匪轮番抢劫的事情，就已经足以证明都城对于这里的控制力问题了。不是什么有心无力、鞭长莫及，而是根本就没有心思稍微挥一下鞭子。 毕竟军队调集过来，少说也要两三天的功夫，少了不成气候，多了的话，光是每天人吃马嚼的粮草都简直要命。而且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官兵害民比野盗流寇更甚的事情在古时候基本上是理所当然的。 要是只为了一个或者几个村子这么大动干戈的话，这笔账对于双方来说到底值不值得的问题，是个人都会算。 更莫说现在已经大雪封山了，可谓是凛冬已至，接下来的一整个冬天，村庄都很难从外界获得什么帮助了。 唯一的好消息也许就是，妖怪与天灾的破坏和影响，都是不会去区分什么目标的。在对村民们造成危害的时候，对于外来者也是如此。 因此就算是收税这样的所谓“肥差”，其实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去到偏远地方搜刮。 因为如果就是在城镇附近的话，那还好说，安全性至少还能够得到基本上的保障。但是稍微距离远一点儿、偏僻一点儿的地方，那就不好说了。在这个时代，直线距离十公里的地点要不间断的走上两三天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税务官去收税的时候，一路上自然会很危险，而在将粮食运回来的路上只会更危险，也许一个不小心就要将小命搭上去。 所以基本上在一些偏远的地方，都很难看见一年到头都有官方征收税赋这样的事情发生。毕竟油水不多危险不少，谁去谁蠢。 而且这样的情况大概会一直持续到之后的战国时代。那个时候，人与非人的平衡被破坏，神秘与玄学开始式微，这样的情况才会有所转变。当然，某种意义上而言是变得更坏。 ——因为非人异类逐渐在大地上销声匿迹，再加上世界线在那个时候，也已经进入了空前绝后的战国时代。 在没有了来自其他生物的威胁之后，诸国自然就会开始穷兵赎武，连年战火，掠夺一切可以掠夺的油水，压榨一切可以压榨的利益。 尽管没有了魑魅魍魉的威胁，但是完全说不清楚这样的变化对于人们来说到底是好是坏。因为只是一个时代里，因为战争而被同类杀死的人，要比以往数个时代丧生于异类手中的人数多出数十倍。 而在那之后，只会更多…… 看看核子武器被制造出来之后的那一系列发展就知道了，为什么人类要将针对自己同类的武器研究到这么高效危险的程度？ 总没有理由是手滑了一下，就点了“研究升级”的按钮，而且还取消不了吧？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现在的这个冬天里，村民们至少能够确保自己一家人不会被活活饿死。毕竟一年的劳作只被收取了很少一部分，剩下的在留出来作为明年开春的种子之后，口粮也足够了。 就算是还差一点儿，缺额也不会太多。控制一下在哪几天少吃两顿，或者最后那段时间饿一饿，再或者向邻居借点儿口粮，怎么的都能够熬过去。 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是，在严酷的寒冬之中，柴火是否足够度过整个漫长的寒冷季节…… 穆修对此只能够表示长见识了，果然在有着非常识的世界里，历史也是似是而非的。再往前推进几个时代的话，别说是“苛政猛于虎”了，上位者自身的生命安全恐怕都是没有办法完全确保。 …… …… 因为“大雪封山，寸步难行”这么一个据说是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原因—— 所以穆修也顺理成章无可奈何冠冕堂皇理直气壮的在村子里驻留了下来，仿佛完全忘记了几天前说的“只借宿一个晚上”的说法。 而村民们虽然心中苦逼，又惊又怕，但是表面上也还是得笑脸相迎，一副无限欢迎的样子，压根就提都不敢提一下他们想要赶人送客的心情。 几天时间下来，他们也几乎已经完全肯定了，这个奇装异服的家伙绝对不是人。 因为人是没有办法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如果一般人这么做了的话，只要两三天就能够将身体拖垮了，可是这家伙却依然神采奕奕，状态简直好到不得了。 ——如果不是神圣，就只有可能是怪异了。 在前几天的时间里，村里的人们眼睁睁地看着穆修在雪天之中早出晚归，于村子附近的旷野、树林里四处乱跑，还经常时不时的跑到山上去。 而每次回来的时候，这个自称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都会拖着一头野猪或者其他的什么野兽回来，慷慨的全部分给大家分食……让人很是怀疑，他观念中的“鸡”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玩意儿。 事实上并不仅仅只有野兽遭殃，几天后有些村民捡柴火的时候不小心跑远了点儿，竟然也安全回来了。然后这样的事情居然陆陆续续的发生，慢慢的，大家才发现四周的那些妖物竟然不知不觉的销声匿迹了。 ……根据村中的猎户的经验判断，如果它们不是被全部吓跑了的话，大概就是全部被杀死了。 这样的变化让村民们那是又喜又怕，但是在接下来的又几天的时间里，发现穆修真的很安分守纪，村子里也没有传出来什么有人失踪遇害的事情，慢慢的大家的情感倾向就基本上是一面倒的向着某个方向倾斜过去了。 因为这似乎至少可以初步证明，这人就算是妖怪，对人类友好度也是中等偏上的那种。 就是通过这么简单的做法，前后不过十天左右的功夫，穆修就成功的瓦解了村民们的对抗心理，并且塑造了自己很有能力，对人也很温和的印象，几乎是直接接替了之前的阴阳师的职责。 只要继续下去，地位的问题应该也能够很容易解决。 不过这多少也是因为他本身的气度问题，毕竟没有什么食草动物能够真正的对“肉食动物”、“顶尖猎手”产生直接对抗的心理的。 从一开始的时候，大部分村民其实就已经被他震慑折服了。 只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固有观念问题，潜意识之中的想法没有明显表现出来而已，穆修的心理也没有直接转换到统治者的觉悟上去，所以没有作风强硬的去发号司令。 而且穆修做到这样的程度，自然不是出于什么人道主义的角度来考虑的，事实上他从头到尾都是为了蓬莱山辉夜而已…… 通过这些天的行动，他亲自确定了山上的那片竹林的存在，并且从村中的各个人的口中，都听说了关于赞岐老翁从竹子里取出一个小人儿的故事。 ——基本上可以说是完全相同，众口一词，除非是提前串通好的，否则就是确有其事了。 据说之前的那个阴阳师还以为那是什么妖魔鬼怪，但是在见过一次面之后，直接就被震慑到面无人色，并且断言竹中的少女是神佛转生。从此对其恭敬有加，不敢轻慢。 而那个从竹中取出来的少女也仅仅三个月的时间，也就大概是半个月之前，就已经长大成人，亭亭玉立了。 从这些方面的信息统合来看，NEET……咳咳，蓬莱山辉夜的确就在不久之前被流放在此地，也许目前就居住在赞岐老夫妇的家中。然而奇怪的是，穆修没有能够察觉到她存在的一丝痕迹，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确定。 是在“永远”之中行动？还是通过能力创造出复数的不同历史，某种意义上消失在了自己的世界当中？ 穆修并没有办法确定到底是哪一种情况，但是他却有些无语的发现自己对于这种概念性的能力同样没辙，因为那位公主根本就没有和他正面碰上的想法，而是一直都在专门的避开他，偏偏他对此却束手无策。 如果能够操纵境界之力的话，倒是能够干涉一下，然而偏偏穆修就是没有办法主动引发境界的力量。否则的话，他就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而是直接打开隙间，进入八云居之中去就是了。 毕竟现在的情况就是冬天到来了，八云紫在隙间之中冬眠了，感知不到穆修的气息。 而穆修没有办法主动打开隙间，进入八云居之中去，因此陷入了一个进退不得的尴尬处境。如果没有什么以外的特殊情况的话，恐怕要等到冬末春初的时分，八云紫才会自然的转醒过来。 也正是鉴于如此原因，所以穆修压根就不急不躁，只当是来休闲放松的——每天出去打打猎、看看雪景，晚上回家听着屋外的寒风呼啸，靠在熊熊的炉火旁边，借着火光钻研符文知识…… 他这些天的日子不知道多么轻松自在。 至于NEET姬对自己避而不见这件事，他也没有什么着急的感觉，就这么顺其自然就好了。 要知道就连普通的村民，也是经过了这么一段时间的潜移默化，才接受了他的存在，堂堂月之公主又怎么可能会轻率行事？毕竟说到底蓬莱山辉夜是被处刑流放的，不是下来度假的。 她在月面上被处死了一次，才被流放下来。即使蓬莱人是不死不灭的存在都好，根据“从竹中取出，三个月才重新长大成人”这一点来看，恐怕她这个时候也还是处于相对比较虚弱的恢复时期. 这位公主殿下会选择暂时避开穆修，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直到这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