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高老头
一个老头进店里来,他拄着一跟乌黑的拐杖,戴着白色口罩,墨镜,头上一顶灰色礼帽,礼帽看上去脏兮兮的,身穿中式黑马褂,下身穿宽松式丝棉黑裤,脚上穿着布鞋。 他摘下礼帽,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再戴上,然后摘下口罩,大口吸了一口气,似乎他戴的不是口罩,是劣质的防毒面具,他走到货架边上,拿起一包方便面看着。 “江老师,你天天这么喝酒,不怕把自己喝死?”我说。 “你不懂的,酒中自有颜如玉,酒中自有黄金屋。”江帆说着拿着酒瓶跳起舞来。“知道我跳得这是什么舞吗?” “华尔兹?” “no,狐步。”江帆说。“我告诉你一个秘诀,想要把狐步跳好,就得喝点酒,酒还不能多喝,要似醉非醉为好,你看我这倾斜,这摆荡。”江帆一个箭步跳到了老头的背后,他的手臂差点把老头的礼帽切掉。 “你去外面跳,外面宽敞。”我说。 “no。”江帆喝了一口酒,“对于绝顶的舞林高手,三尺宽的地方,就足够跳舞了,人生不去跳舞,那就太浪费生命了。尼采曾经说过,尼采你肯定不知道吧,他是德国大哲学家,他说过这么一句话,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老头摘下墨镜看了一眼江帆。 江帆和老头对视一下,接着说道,“人跟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 “这也是尼采说的?”我问。 “也是他说的,其实我最欣赏他的另一句话。”江帆说道,“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种生活。” 老头咳嗽了两声,瞥了他一眼,似乎对他说这一番话很不耐烦,“过期了。” “过期了?我说的话过期了?”江帆问。 老头手指着方便面,“这个过期了。”老头摇了摇头,“这么做生意可不行。” “还有别的方便面,你拿别的。”我说。 “我就喜欢吃这种味道的牛肉面,过期就过期吧。”老头问。 “好吧,那就便宜卖给你,你给一半的价吧。”我说。 “都过期了,你怎么还收我一半的钱?”老头说。 我懒得跟这么大年纪的人计较,“好吧,这包方便面送你了。” 老头又拿起货架上一把菜刀,翻来翻去看了看,“哎,你这菜刀也过期了。” “菜刀过期了?”江帆放下胳膊,不再跳舞了,“新鲜啊,菜刀还有过期的?” “当然有过期的了,你看这生产日期,是去年的。”老头说。 我突然觉得这老头精神有问题,“我再送你一包方便面行吗,你把菜刀给我留着。” “不。”老头摇着头,举起菜刀,“我就要菜刀,我不要方便面了。” 江帆看到老头举着菜刀,慌忙闪到一边去。 “大爷,你先把菜刀给我,我确定一下日期,看看是不是过期了。”我说。 “不,我不给你。”老头说。 父亲从屋里出来,“什么情况?” “爸,没事,你在屋里呆着吧。”我说。 “这老头说,你家卖的菜刀过期了,他要拿走。”江帆说。 “拿走?那就拿走呗。”父亲说。“哎,老头,你看我这屋里还有什么东西过期的?你都拿走吧。” 老头突然手指我父亲,手哆嗦着,“你,你也过期了。” 父亲忽然笑了,“那你把我拿走?” “我才不要你这个老东西呢。”老头把菜刀放在货架上。 “高老头,我还以为你死了呢。”父亲说。 老头哈哈大笑,“想让我死,可没那么容易。” “十多年没见了,你还是老样子。”父亲说。 “是啊,我记得向东那时候还只有三岁,现在这么大了,你这儿子,看到我好紧张啊。”老头说。 原来两人认识。 “向东,快叫爷爷。”父亲说。 “叫什么爷爷?叫我高老头吧。” “那可不行。”父亲说。 “我说行就行。”高老头上下打量着我,“这孩子长得很精神啊。” “我去拿好酒,我们要好好喝一喝。”父亲说。 外面响起了车笛声。 是宁小楠来接我了。 宁小楠下车进来,“渴死了,向东,给我拿瓶水。” “你去冰箱里拿吧,想喝什么喝什么。”我说。 “这是谁啊?”高老头问道。 父亲把高老头拉到身边,小声说道,“这是向东的女朋友。” 父亲说这句话,被宁小楠听到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我父亲,眼神冷冷的,她回过头,嘴角却挂着一丝微笑。 “好啊,向东这女朋友真漂亮,跟仙女一样。”高老头说。 宁小楠拿了一瓶矿泉水,看了高老头一眼,冲我说道,“走吧。” “江老师想跟我一起去,他想看看舞林高手。”我说。 “可以啊。”宁小楠说。 “向东说你的老师是全国前六的职业摩登舞选手?他叫什么名字?”江帆说。 “程明老师和郝蕾蕾老师。”宁小楠说。 “原来是他们,早就听说过了,很有名。”江帆说。 “走吧,小楠。”我说。 “我也要去看看舞林高手。”高老头举起手来。 “别去了,有什么看的?”父亲说。“我这有好酒。” “我不喝酒了,我要去看看。”高老头说话怪声怪气的。 “那就一起去吧。”宁小楠说。 “谢谢了,小美女,我是刘向东的爷爷,亲爷爷。”高老头说,“你就喊我高老头就行了。” “爷爷好。”宁小楠说。 “别喊爷爷,还是叫我高老头。”高老头戴上墨镜。 “好吧,高老头。”宁小楠甜甜地叫道。 高老头应了一声,喜上眉梢,“你这儿媳妇,我认了。” “我脑子有点乱。”江帆说道。 高老头又戴上口罩,似乎很不愿意给人看到他的脸。 “老头,你怎么还戴口罩?生病了?”父亲问。 “没病。”高老头手指着外面,“你看这天气,乌烟瘴气的,病毒细菌太多,不戴口罩,出不了门。” 我朝外面看去,蓝天白云,风吹着树梢。 这真是一个怪老头。 上车前,高老头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啤酒,看样子这老头和江帆一样,也是个酒鬼。 上车,高老头和江帆坐在后面。 江帆用牙咬开啤酒瓶盖,喝了起来。 高老头摘下口罩,也用牙咬,但咬了一会,没什么动静。 “我帮你开瓶盖。”我说。 “不用。”高老头冲我摆手,继续咬着瓶盖。 车开到教室楼下,高老头还没有把瓶盖咬下来。 宁小楠捂着嘴笑了。 我和江帆也跟着笑。 下车时,高老头不忘把口罩戴上。 进了舞蹈教室,里面空无一人。 “程老师还没来吗?”江帆说。 宁小楠看了一眼手表,“还要等一会才能来。” 高老头拿着酒瓶坐在角落的地板上,他俯身手摸着木地板,手指敲了几处地方。 “这老头挺怪的。”江帆说。“难道这地板下面藏着金砖?” “这口罩还戴着呢。”我说。 宁小楠走到高老头跟前,“高老头,我这里很干净,你可以摘下口罩了。” 高老头手指着窗帘布,摇了摇头。 似乎那窗帘后面有毒气似的。 宁小楠不再搭理他,去更衣室换衣服去了。 “向东。”江帆搂着我的肩膀,嘴对着我的耳朵说道,“我给你打赌,这老头百分之一百有精神病。” “管他呢。”我说。“喝你的酒吧。” 宁小楠换好衣服出来,放了音乐,然后走到舞蹈把干前压腿。 “我想跳舞了。”我说。 “好啊,你去跟她跳。”江帆说。 “我怕她不跟我跳。”我说。 “你去邀请啊。” “我不敢。”我说。 “这可不是你的风格。”江帆一边喝啤酒一边看着我。 “好吧,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