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沉重而绝望的呼吸
天海沾衣现自己飞了起来。 然后他现自己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下意识里开始挥动手臂,就像一个手舞足蹈的木偶,有些可笑。但这依然没有办法改变他的运行轨迹。看着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的南客的小脸,他露出绝望的神情,闭上了眼睛。 他落在了南客的手里,但没有死。 南客抓着他的前襟,把他举在夜空里。 天海沾衣睁开眼睛,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出一声哀鸣。 南客偏头打量着他,有些木讷的眼眸里带着些困惑的神情,有些不理解这是怎么回事。 天海沾衣更不理解生了什么,恐惧茫然到了极点。 南客的视线越过他,望向对面。 无论是松山军府还是绝世宗又或者是天海家的军士与高手们,这时候都很茫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山道上已经没有了朱夜和宁十卫的身影。 夜色下的雪岭里有两道破风声远远的传来,偶尔还能听到松树被撞断的声音。 有一道身影向着山崖下方的雪谷疾掠,还有一道身影向着高处的雪峰狂驰。 只是片刻时间,那两道身影已经去了数百丈之外。 朱夜和宁十卫走了。 他们走的是这般决然,根本没有理会留在场间的这些下属和亲信的死活。 很明显,这是他们一直的计划与安排,他们之间早有默契。 最开始朱夜对那名中年书生的问话,二人之间的对话,都是一种障眼法。 他们把天海沾衣砸向南客,就是想争取多一点时间。 他们向两个不同的方向逃逸,就是想争取多一点可能。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逃走。 朱夜从来没有想过留下来,与南客一战,不是他畏惧南客的实力,而是因为他看不透另一个人。 那名中年书生。 传闻里,一直跟在南客身边的那位烛阴巫长老,确实极擅琴音制敌,但他非常确信,那人早就在周园里死了。 那操琴的中年书生是谁? 朱夜想到了某种可能,只是那种猜想太过惊世骇俗,所以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当满天弩雨洒向山道那头时,他根本没有关注南客的应对,而是盯着那名中年书生——中年书生只是低着望着怀里古琴,没有动,便是琴弦也没动,更没有避,但那些附着圣光的神弩箭,却仿佛畏惧一般自然飘走。 看到这幕画面,朱夜越觉得自己的猜想有可能是真的。 哪怕只是千分之一的可能,中年书生真是他想到的那位,他若再不走,今夜便一定会死在这里。 所以他决定逃走,毫不犹豫,哪怕显得那般无耻且可怜。 …… …… 朱夜和宁十卫消失在夜色下的雪岭里,就像两条丧家之犬。 松山军府和绝世宗的高手们神情茫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天海家的人看着自家少爷落在魔族公主的手里,更是紧张到了极点。 天海沾衣看着南客的眼睛,恐惧到了极点,死亡的阴影让他生出了难以想象的勇气,带着哭腔大喊一声,双手向着南客的额角砸了过去。 他看着很慌乱,落拳看似毫无章法,却无人知晓这两拳乃是天海家绝学——揽雀尾! 两道亮光撕裂幽暗的夜色,天海沾衣的双拳如闪电一般击中了南客,毫无偏差地准确命中。 啪啪两道极其清楚的沉闷撞击声,在山道上响了起来。 南客没有避开他的拳,甚至没有避的动作,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夜风轻拂,一络黑从她的鬓角飘起,没有断裂,她自然也没有受伤。 没有人会避开道路上一只螳螂挥舞的前肢,她也不会理会天海沾衣的出手。 虽然天海家的绝学很强,但他的拳头没有力气。 境界之间难以逾越的差距,会让一切招法都失去意义。 天海沾衣绝望至极,想要说几句话求对方饶了自己性命,却说出不话来。 南客松手把他放下,走到山道边望向夜色下的雪岭,身后不见双翼。 她看着峰间与崖下那两道高离开的身影,默然想着,这二人应该算是人族的大人物,居然都能这般无耻,难怪神族统治大6北方已逾千年,却始终无法战胜人族,如此想来,以后这种情况须得在第一时间里杀了才是。 天海沾衣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惘然,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忽然觉得咽喉有些甜,然后觉得心窝有些凉。 他低头望去,只见一根羽翎正插在自己的咽喉里,而另一根羽翎则深深地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羽翎是绿色的,在墨般的夜色映照下,显得格外妖异,被那两位魔族美人握在手里。 两声轻响,绿色羽翎消失,两位魔族美人化作无数光点消散,然后在山道旁重聚,变回羽翼轻轻摇摆。 天海沾衣跪倒在地,捂着咽喉与胸口,看着被毒染成绿色的血水不停从指间溢出,渐渐没了呼吸。 南客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依然看着山岭间的那两道身影。 朱夜和宁十卫的逃逸方向截然相反,哪怕她拥有世间最不可思议的度,在这片雪岭范围内,最快也只能追上其中一人,而且以她的境界实力,只对上一人也不敢称必胜,毕竟那二人是真正的人族强者,并不是天海沾衣。 很自然的,她望向中年书生,请示该如何办。 中年书生没有理她,低着头,看着无风而微动的琴弦,很是专注。 南客明白了。 双翼狂振,风雪疾舞,她化作一道绿色的流光,消失在夜色里。 …… …… 都说下山要比上山难,但真正需要度的时候,谁都知道上山肯定不如向崖下奔掠来的快。但朱夜还是选择了往雪峰上走,不是让着宁十卫,而是因为他知道,今夜的逃亡并不完全看度,越快不见得越安全,反而可能越危险。 如果是他要追杀两路逃亡者,肯定也会先去追击最快的那一路。 果不其然,随后的一段时间里,他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破风的声音,也没有看到那道绿色的流光。 他很庆幸,但不敢有任何放松,真元疾运,把绝世宗的轻身法门挥的淋漓尽致,片刻时间又已经掠出了十余里地,来到了雪峰上缘,只要再往前奔掠数百丈,便能翻过那处的山豁,看到高阳镇的灯火,惊动那里的驻军。 他的呼吸已经变得很急促,自己都能听到其间隐藏着的沉重。 山豁上方被照亮些微的夜空出现在他的眼里,让真元已经近乎枯竭的他生出新的力量,步法再次加快。 这时,一道极其轻微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像是某块薄冰落在另一块冰上,像是夜风割断了一道冰线,像是有人拔动了琴弦。 这是幻觉。 这一定是幻觉。 朱夜对自己说道。 他没有转身,依然向着前方狂奔,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沉重,渐渐带上了绝望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