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诡异的死亡方式
对于记者来说,做一场报道就像谈一次恋爱,当下的要全身心付出,过往的注定只能成为回忆。向北这几天一直忙于东津市的“失孤”报道,早已将骆河村的事抛之脑后。 就眼下来看,这事已经开始降温,向北还是有些纠结,总觉得这件事没有画上句号,但是所有这一切仅仅只是猜测,关于骆河村纵火案的所有问题,河东市的各个部门都已经给出通报下了结论。正如多数相关者以及网民的狂欢盛宴,许昌林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但是,关于纵火案背后的深层次问题,无论哪一方,始终没有给出一个说法,仿佛这事就这么完结了。 不过,向北一次不经意的搜索,发现“骆河村纵火案”已经被收录到国内几家大的搜索引擎名词条。无论怎样遗忘,骆河村事件必然成为今年的网络热词。 忙完了“失孤”的报道,向北终于闲了下来,虽然这种清闲仅仅是一两天,被各种事情塞得满满的脑袋一旦有了空隙,他便又有了再访骆河村的冲动。 当然,他不是愣头青,一个三十好几的男人,有家室,有孩子,有自己的生活圈,凡事必然不会再想学生时期那般充实。向北不敢跟领导提出自己的想法,他仿佛能听到于崇明的潜台词:“向北,你还嫌给我挖的坑不够深?!” 在向北看到,他倒希望于崇明把自己叫到办公室,狠狠地臭骂一通,大家都把想法摆在明面上,反而会让自己心里踏实。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不管怎样想,它都摆在那里,现在唯一能做的,还是先沉淀一下吧。 记者的活儿,每天都有新鲜事。今天还在采访着惊天大案,明天可能又去参加某活动的启动仪式。这也正是这个行当精彩的地方——喜怒哀乐三教九流都会接触到。 果真是这样。这天中午,向北刚刚忙完手头的活,打算去吃午饭。于崇明把他叫到办公室。 “峪山又出事了,一起经济纠纷发生了命案,一死三伤,你去看看吧,”于崇明语气慌忙,“这是突发事件,你得赶紧赶过去,今天下午就去!车辆已经给你安排好了。” “好的,于总。不过,我一个人去吗?” “你是个老同志了,这种采访应该不在话下吧?实在要带人的话”于崇明思索片刻,“张智尧上次‘失孤’的稿子做得不错,不愧是你向北带出来的学生,充满了‘向式风格’。趁热打铁,我给他安排了别的采访安排。实在不行,就带上罗方伊吧。” 说起张智尧,向北想到了上次采访的情况,他刚要跟于崇明解释,却欲言又止。如今再把当时的情况说出来,似乎有点太小人了,毕竟自己还是正文组的负责人。可是不说的话,他觉得这小子指不定哪天惹出什么事。算了吧,人各有命,该说的上次都跟张智尧说了,选择怎么走,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向北走出办公室,心里直打鼓。这个于崇明怎么了?怎么忽然想到我了?要知道,自从骆河村报道风波发生了,自己坐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冷板凳。任何重要的活,几乎都没有向北的份。甚至私下见面,于崇明有时也对他爱答不理冷眼相对。 不得不承认,任何人,但凡在职场这个圈子里混,怎会不在意领导的眼色。于崇明安排的这个活,让向北亢奋起来,仿佛燃起了他对事业的希望。 新闻就是命令,向北没有多想,跟老婆周雪岑汇报后,就急忙通知罗方伊。峪山市地处北江省西部,是全省经济水平最差的城市之一。带上“之一”,是文辞界管用的手法,与其说是为了严谨,不如说是给峪山留点面子。整个北江省的经济水平,从东部沿海到西部内陆依次递减,像足了一张全国地图。 虽然经济水平一般,民间借贷却是全省一流。在峪山市的城区,有一条颇具特色的“投资公司”一条街。每个公司的装备十分简陋:一个牌匾一间门头房,外加两三个工作人员。不过,它们的吸金能力却是十足,少则几千万,多则几个亿,都是打着高利息的旗号从民间吸收的储蓄。 对于这类事情,向北早有耳闻。光是峪山,但凡一个记者工作了十年八年,对于全省的情况倘若依然一知半解,肯定不称职。哪里穷哪里富,哪里农业好哪里工业强,哪里有什么风俗人情,哪里有好馆子好宾馆,北江晚报社的老记者们都了如指掌。大家甚至开玩笑道,不如就把北江省的吃喝玩乐编辑成册,出版发行,说不定还能赚上一笔。殊不知,没过几年,什么试睡师大众点评美团之类,都如同雨后春笋涌现出来。可见实践出真知。 从河东到峪山,走高速需要四个小时,两人到那里时已近傍晚。这个节骨眼去吃饭休息是不可能的,哪怕耽误十分钟,就有可能错过最好的报道时机。 “今晚必须写出一条稿子来,不然没法交差。”向北叮嘱。即使是一个老记者,每次采访都像是一次涅槃,痛苦且痛快! 两人赶到事发的投资公司,联系采访知情人士。 这边两人忙得连轴转,那边又出了一条爆炸性新闻:许昌林死了! 北江晚报社里,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是罗方伊,这是他的哥哥罗雨辰透露的。事实上,很多新闻消息也秉承着一个规律:县官不如现管。有时候,某地发生了突发事件,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不是宣传部报社,而是公安消防等部门。 罗方伊听到这个消息时的第一反应是,哥,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的确是真的。 “由于骆河村的案子还没有进入公诉阶段,这段时间许昌林一直被关押在拘留所。今天上午警方确认,许昌林以一种十分诡异的方式死亡:将床单撕成长条系在床头,然后把布条的另一头绕在脖子上,窒息而死” “那死因呢,你们有查吗?” 罗雨辰说:“从现场来看,自杀的可能性很大,但是具体死因还在调查中。对了,这件事还处于保密状态,你不要外传。” 罗方伊说:“我晓得,哥。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师父不知道师父会是什么心情,他想调查的事,也许永远都没有答案了。” “呃”电话另一头,罗雨辰欲言又止。 “怎么了?哥。” “其实还有一些调查和审讯卷宗我们之前对他有审讯。” “那就继续查啊。” “案卷也已经封存,现在人也死了,你说怎么查?现在大家愁的是许昌林死亡的事情怎么处理,一旦对外公布,恐怕又是全国关注的头条。丫头,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这个我也不懂,要不我问问师父?” “我怕他会把这事儿捅出去。”罗雨辰觉得把这件事告诉妹妹就已经很不妥了。 “师父不是那种人,你放心,哥。”其实,任何承诺都不是绝对的,况且,罗方伊跟向北认识才刚刚一个月,但是罗方伊觉得愿意为他给出这个承诺。 挂上电话,罗方伊也在思考,该怎么跟向北开口?眼下正是这次经济纠纷案件采访的关键时期,如果把许昌林死亡的消息告诉他,他还能安心地在峪山采访吗? 一直到后半夜,向北把当天的稿件写好,并且发回报社后,罗方伊才决定跟他说一下。 “师父,睡了吗?我想跟你聊聊。”罗方伊给向北发一条微信。 向北有些意外,已经这么晚了,况且今天的采访这么累,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 “我都睁不开眼了,小罗,不着急的话,明天再说?” “呃,就几句话,师父” 罗方伊敲开向北的房门,站在走廊里说:“师父,有件事,我刚听说的我觉得应该告诉你”罗方伊还是有些犹豫。 “嗯?”向北几乎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把稿子发回报社,他如释重负,此时感觉最幸福的就是蒙上被子大睡一觉了。 “呃许昌林死了” “什么?”向北有些诧异,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也是今天听说的,应该是自杀。” 向北愣住了,他回想起那天晚上在许昌林家门口蹲守的经历。其实从当时许昌林的反抗可以看出,他内心是非常恐惧的,而这种恐惧的根源,也许是对生的渴望。像这样的一个怕死的人,怎么会自杀呢。况且,即便是最终判决下来了,他应该也罪不至死。可是,现在为什么又选择自杀了? “是你哥告诉你的?消息确切吗?” “应该是可靠的。” 向北手臂抵着门框,沉思许久,“小罗,我觉得还是得去一趟骆河村” “师父,这个高利贷的案件我们才刚接手”罗方伊说,“我哥想让我问问你,你觉得怎么处理这事?” “你的意思是要不要公开消息?” “对。” “从工作角度讲,我肯定希望能公开,这毕竟又是一个大新闻。不过,从你哥的角度说,肯定不宜公开。”向北沉思一会儿,“我觉得许昌林死因还没查清,可以缓一缓再公开,这样这件事还能再沉淀一下。但是,捂肯定捂不住的,现在这个社会,没有不透风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