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采访遇见鬼
罗方伊坐在石阶上,听得入了神。此时天色已见黑。透过昏暗的光线,向北仿佛隐约看见罗方伊表情严肃。 师父,这是真的吗? 你觉得呢?你觉得这世上有鬼?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是说那些饿死的孩子,有的还没有成人形就夭折了。 女人的点跟男人真是不一样,向北原本以为一个关于鬼的故事,会让罗方伊大惊失色,谁承想对方居然陷入伤感之中。 别当真,这只是一个民间故事而已。向北安慰她。他希望这个单纯的女孩子看到的世界,都是美好的。 可是,即便是传说,也都有出处的,很多时候都是真实世界的映照。那些关于鬼神的内容,只是做了艺术升华而已。师父,你说的这个故事,让我想到了另外一个传说。这是我从姥姥那里听来的。 罗方伊又讲述起了另外一个故事,这故事虽然与鬼无关,却比鬼甚之。 有一年陕西饥荒,整个地区都没粮食吃。一天半夜,一个媳妇饿得睡不着,看到厨房有灯光,疑心丈夫一家瞒着自己吃东西,便悄悄起床过去偷听。结果听到公公婆婆在和她丈夫商议把媳妇杀了吃掉,说等挨过了这次饥荒,再给他娶一房。吓得媳妇魂飞魄散,连夜跑回娘家,路上连鞋都跑掉了一只。 跑到家后,这个媳妇向父母说了事情。父母安抚一番让她睡下。虽然回到家里,心里踏实了许多,但是这个媳妇因为太害怕还是睡不着。于是想和自己父母睡一屋。结果在父母屋子窗前听到父母商议:反正都没吃的,女儿给外人吃也是吃,不如自己杀来吃了还能撑几天。万般恐惧之下,那个媳妇就被吓疯了,是真疯了 罗方伊的这个故事,让向北感到震惊,没想到这样一个看来单纯的女生,居然讲出这么一个连男生都起鸡皮疙瘩的故事:中国人几千年来都是在跟饥饿做斗争。所以,人们对于贫穷太恐惧了。 师父,吓着你了吧? 嗯,你这个故事,虽然没有鬼,但是比鬼还吓人。向北毫无掩饰,小罗,这个世界还是美好的。你想啊,如果我们跟动物没有区别,那人类造就毁灭了。人跟动物的根本区别就是文明。文明让我们有了道德底线,有了一套行为准则。有点扯远了。天也黑了,今天就别进村了,咱们找地方住下吧。 两人沿着村里的道往回返,车子停在门口,距离他们一两公里。 怎么样,累不累。向北问道。 还好吧。 两人聊着,一个人影从旁边一闪而过。 向北瞟了一眼,忽然停下。 怎么了,师父? 刚才那个人看清了吗? 没有啊,怎么了? 他好像一个人 谁? 许昌林! 许昌林?不可能,他他不是自杀了吗? 向北没有说话,调头跟了上去。 没错,就是他!向北语气确凿,虽然那次去他家里堵他也是晚上,但是他的轮廓走路的姿势我都印象深刻。 想起刚刚讲过的鬼故事,罗方伊有些害怕地说道:不会是遇到鬼了吧。师父,我有点害怕。 向北也感到忐忑,心里直打鼓:这究竟是什么情况?走,把她拦下来。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却发现对方已经不见了踪影,消失在夜幕里。 向北又穿过几个胡同,试图找到对方,结果都是徒劳。 太奇怪了,小罗,咱们得想办法弄清楚才行。时间有限,向北没有过多考虑,直接给骆景晨打了电话。 你好,向记者,有事吗? 你好骆主任,我在骆河村,能不能找你聊一聊? 呃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向北听出对方似乎有些不悦,急忙解释;你别误会,我们只是刚好路过骆河村,顺道过来看一下。 那好吧,我还在村小学的传达室,你过来吧。向北从电话里能听出来,骆景晨还是很热情。 进入冬季的北方,气温一天一个样,尤其是在农村,这时的温度已经到了零下十度。在古代,人们为了熬过漫长冬季,发明了数九的方法消遣,以此缓解无聊而又寒冷的冬季带来的心理危机。冬季里另外一件幸福的事,是将房屋封得严严实实,依偎在炉火旁,边喝茶边看电视。 此时的骆河村小学传达室里,就是这样一幅场景。骆景晨正靠在床边看电视,小饭桌上,是他那个巨大无比被茶渍浸的泛黄的塑料杯,外面还套了一层毛线织成的外衣。看上去廉价的茶叶几乎填充了半个杯子。 屋外起了浓雾,寒气逼人。屋里暖意融融,温馨舒适。 欢迎你,向记者。骆景晨主动伸手握住向北,感谢你为骆河村做的事情。 别客气,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向北觉着这话有些别扭,但又不好说什么,我看到市里的文件,骆河村的项目被叫停了。 是的,虽然叫停了,你也看到村里的情况,受到的影响也不小。现在村民内部又有分歧了。 什么分歧? 咱们坐下说吧,骆景晨招呼向北和罗方伊坐下,又忙着倒茶,呃,也没有什么好茶叶,你们别嫌弃。 骆主任,您太客气了。向北赶忙接过茶水。 别再叫我骆主任了我已经不干了。骆景晨笑着说,表情看上去很复杂。 啊?!为什么呢?向北和罗方伊同时发出疑问。 就是因为这事儿闹得呗。上面认为我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有不妥的地方,所以就给免了。不过也好,村里人多口杂,摘了这顶帽子,反倒是轻松了。 唉,好吧。向北觉得有些惋惜,但又觉得骆景晨说得对。别看一个村子不大,要把它经营好并不容易。根据向北的了解,一个农村干部能让村子和谐稳定就已经算是合格了,要带领村民致富,说到容易做到难! 村民们现在怎么样?你刚才说又有分歧,什么分歧?向北问。 其实大家当初就是因为补偿款的事情才闹的,村民被烧那事儿只是一个引子吧。骆景晨说,现在钱都拿到手了,大家心里也踏实了。 呵呵,向北微微一笑,农民很现实,不管你是理财也好,分红也罢,拿到手的钱才是自己的钱。但是向北也赞成一个观点:农民不能一夜暴富。这话虽然很片面,但是关于农民拿到巨额补偿款后没几年就花光的例子,他也听说过不少。所以,在这样一个时期,如何转变农民的原有观念,如何建立起一种信任关系,是对一个为官一方者智慧的考验。 那分歧呢? 项目推进到这一步,叫停之后大家都受到了影响。现在有些村民希望能够尽快重启项目。大家也是担心夜长梦多,项目又有新的变化。 另外,我还想了解一些情况。向北继续问,关于当时征地项目的通知村民都知道吗? 骆景晨说:我记得上次好像跟你说过了。你当时在村里也了解到,大家都不知道这事。 可是市国土部门提供的材料里,有村委会的签字和盖章。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不清楚?你骆景晨当时是副主任,难道村委会的材料不经手?还是说许昌林一个人瞒天过海?向北一肚子疑问,却没有说出来。 呃我这里有一份材料,想请你看一下。向北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翻找当时拍到的市国土局提供的文件。 向记者,你先等一下,我有点事情,打个电话。 没等向北反应过来,骆景晨已经到了门外。看上去,他神色不大好。该不会真的打扰到他了吧,向北和罗方伊面面相觑。 约莫五分钟后,骆景晨进了房间。 骆老师,没打扰到你吧。 没事,骆景晨打开煤炉的通风口,拎起钳子将煤渣捅咕出来,又从墙根的煤球堆里夹起一块新煤球添进炉子。一阵煤烟从管道里冲了出来,骆景晨像是被呛到,猛烈地咳嗽起来。紧接着,他从饭桌上拿起一盆剩菜,放在煤炉上。中午的剩菜剩饭,热一热。 这老头真够凑合的。不过,这几次从没见过他的家人,到底什么情况呢。向北颇感疑惑:骆老师,冒昧问一句,你一个人生活吗?家人呢? 老伴去世早。现在是我自己生活。哦,还有个女儿,在广州工作。 你自己生活,可得保重身体。 无所谓了,这么多年,该经历的都经历了,是该跟老伴团聚了。骆景晨一声叹息。 可别这么说,以后享福的日子还长着呢。向北说道,还有一件事,许昌林放出来了吗? 听到向北提起许昌林,罗方伊警觉地看了看他,这人不是自杀了吗,师父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明知故问? 怎么可能呢?他要是被放出来,我还能不知道? 那他还有没有什么兄弟姐妹? 没听说过,据我所知,他是独生子。 哦?是吗,那就奇怪了。向北自言自语道。 什么奇怪了?骆景晨问。 向北正要讲述刚才的遭遇,手机屏幕显示一个来电,是于崇明,向北,你到河东了吗? 是的,于总。向北起身,一边回复一边走出传达室。 赶紧来单位一趟,急事!于崇明语气沉重。 我晚点过去,还在跟村民了解情况 于崇明说: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好,我马上!向北紧张起来,于崇明好像生气了。 究竟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