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监狱生活
所有的材料都已备齐,接下来该怎么办?接下来就该夏侯明奇办了,调查是陈继洲的职责,决定由夏侯明奇来做,毕竟这是北江晚报社的事情。 “老陈,你这些材料我看过了。不过除了毛俊杰和王越的问题,其他人的问题有没有调查?毕竟举报信涉及的内容太多,他俩的情况只算是冰山一角。”夏侯明奇要求太高,看样子,他是要把这摊死水彻底搅活。 “已经展开调查了。社长,我们人手有限,只有那么几杆枪,没办法,只能集中力量逐个突破。”陈继洲一边表达自己办案的决心,一边诉苦。既然是下了力气去做调查,自然不能光让老板知道结果,也要知道过程的艰辛。 “回头我再给你调几个人。我来这里也个把月了,如果三个月内不把向北的案子结了,就算是失职。”夏侯明奇给出了最后期限。 “明白了,您放心,我抓紧调查。另外,这些人怎么处理?”陈继洲抛出了难题,这是最让他头疼的。 夏侯明奇明白他的意思,对于毛俊杰和王越的处分,是只进行内部处理还是交给法院处理?夏侯明奇想到了向北,倘若交由司法程序,恐怕这些人的下场,好不到哪儿去;倘若报社内部处理,自然好办多了,不管开除还是转岗,都好做决定。 无论如何处理,这都是得罪人的事,夏侯明奇和陈继洲心里都很清楚。 不过,夏侯明奇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如果不走司法程序,向北的案子怎么有转机?既然报社处理了那些人,向北还是要替他们坐四年牢。这对向北公平吗? 没错,这是最基本的公义,是底线! “还是走司法程序吧。既然这些人已经涉及违法,而且又是铁证,就应该受到应有的处罚,这对向北也是一种弥补。”夏侯明奇说道。 既然社长给出了明确答案,一切都好办了。陈继洲按照这个思路继续调查起来。整个报社像是被搅翻了天,自然引起很多人的非议。这些都是后话了。 再说说周雪岑的死和向北的监狱生活。 周雪岑死后,警方很快进行了调查,除了断定肇事车主酒驾外,没有发现其他预谋杀人的情况。其实这个黄毛青年也怪可怜,家境不好,从偏远山村来到省会城市闯荡,刚来没几年,到现在还是租房子住。这辆polo,还是他前段时间刚从朋友那里买来的二手车。 没有杀人意图,自然不能按谋杀处理。即便是因为酒驾负全责,这黄毛青年也拿不出巨额赔偿金。只能让他乖乖地坐牢了。 当年诺一死后,还有周雪岑给处理后事,把人火化了,放到殡仪馆的骨灰长廊。可是这周雪岑死了,后事咋办? 尸体老是放在太平间无人认领,也不是个办法啊。 警方自然有一套办法。他们通过调取周雪岑手机的个人信息,找她的联系人。而且,联系人的筛选以河东市为主,还是近期联系较为频繁的人。 最终,警方联系到四五个人,包括张珂何苗苗陈继洲和曲长国。 听到这个消息,几个人的反应各有不同。 张珂见证了周雪岑一家的倒霉经历,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比周雪岑的经历更惨痛的。可眼下的情况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自己的闺蜜死了!她挂上电话,不能自已,捂着脸哭了很久。 人啊,目睹死人的事情多了,性格会变,因为他们会看透很多人和很多事。这样的经历会让人变得阴暗抑郁。 何苗苗只是周雪岑的雇主,于情于理这事都与自己无关。可是,她早就已经不把两人的关系看作主雇那么简单。她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辞掉周雪岑,更不必说这个人忽然从自己和felix的生活中消失。 周雪岑从自家离开时,她就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没想到,不祥发生了。 她坐在沙发上,看到那个绣着小猪佩奇的荷包,眼泪瞬间流了下来。felix不明白,赶紧凑了上来。 “妈妈,你为啥哭?” 何苗苗摸了摸他的脑袋,一把抱在怀里:“因为妈妈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这个人对你也很重要。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felix解释周雪岑的离开,这是个用科学解释不清的问题。 陈继洲和曲长国也是第二天知道的结果。两人心里尽管都不是滋味,但是想到更多的是整件事情有没有阴谋。悲痛的感觉,自然少了一些。 这次负责主办周雪岑后事的还是张珂。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短短几年里经历两次阴阳两隔的痛苦。人经历死亡多了,看上去变得麻木了,其实内心更加阴郁。张珂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有了抑郁症的倾向。 葬礼办得很简单,只有周雪岑的家人和朋友来了殡仪馆。遗体匆匆火化后,被放在了殡仪馆的骨灰长廊,跟诺一的骨灰挨着。 看着这两个格子,所有人都忍不住掉下泪来,这悲惨的娘俩,如今终于团聚了。 周雪岑遭遇车祸的事情,是一周之后才通知到向北所在的监狱的。 按照相关程序,这一事件被认定为交通事故后,由河东市公安局通知河东市第一监狱,至于后期如何处置,就是监狱自己的事情了。 河东市第一监狱是北江省的第一监狱,这是一座国内为数不多的“百年监狱”,也是一座开放监狱。 通知递交到河东市第一监狱后,监狱长宋清正一直摁着文件,没有交给向北的管教。 宋清正已经在监狱系统工作了18年。狱警虽然也是公安序列,但是与警察相比又有不少区别。 一方面,狱警这个行当虽然穿着警服,扛着拐杠豆的肩章,但是每天朝九晚五的工作节奏着实单调乏味,不仅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工作,而且压力山大。 总而言之,干狱警这一行,最重要的是能够耐得住寂寞,毕竟,每天一睁眼就要跟形形色色的犯人打交道,一年两年还能撑得住,十年二十年的坚持下去,的确不是靠意志能坚持下来的。 不过凡事都有两面,狱警也有让人羡慕的地方,这一行要比警察轻松许多,又是公务员收入有保证,而且同事之间关系简单。 从这一点上来说,宋清正能在监狱系统工作18年,凭借的不仅仅是坚持与忍耐,而且还有对这份职业的热爱与忠诚。他在工作当中有一套自己行之有效的办法,例如隔三差五跟犯人谈心,对每个犯人的日常状态保持关注,每次开会都会让管教汇报犯人的情况等等。 当然,有些犯人的行为在常人看来是罪有应得甚至是十恶不赦的。但是他相信一点,即便是再凶恶的犯人,一旦进入监狱,其暴戾之气会大大减少,如果再借着这个机会加以教育,效果常常是事半功倍。 另外,跟其他人相比,宋清正心思会更加缜密细腻。他更愿意从犯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而不是一味地灌输主流价值观。 宋清正一直将信件压着不放,不是因为他懒得处理这件事。恰恰相反,是因为他太看重这件事情,心中有所顾虑。 事实上,收到信件后,他就第一时间联系了向北的管教,了解向北的日常状况。 “向北这段时间改造的怎么样?”宋清正问管教。 他虽然会关注每个人的情况,但是毕竟犯人太多。不能清楚记住每个人的信息,包括向北。 “刚进来的时候,有抵触情绪,不过现在好多了。积极接受改造,工作也很认真。只是,这个人平时话不多,很难交流沟通。另外,我后来发现他有头疼病,这病时常发作,一旦发作起来就歇斯底里,其他犯人都很害怕。” “哦?还有这事?给他开药了吗?”宋清正问道。 “开了。定期从医院给他拿药。” 宋清正从管教那里得知,向北入狱已经两年了,相比于其他服刑人员,向北态度积极认真,而且因为文笔出色,他转到河东市第一监狱后,先跟其他新入狱的犯人集训三个月,然后分到了监狱教育科直属队,负责编辑监狱小报。 在河东市第一监狱,向北一直负责编辑《河东监狱报》。小报每周一期,四个版,头版是监狱系统的新闻,二三版是犯人的服刑与改造体会,最后一版发表犯人写的散文或诗歌。负责编辑工作的共有六七个犯人,由向北统管。 编辑小报的时间是在每个周一至周五。每天晨六七点,向北就跟其他犯人一起集体起床了,洗脸,刷牙,吃饭。早饭是馒头稀饭与咸菜。饭后,犯人们拿个小板凳,坐在“号子”里等管教过来,报数,点名,排整齐队伍,由管教领着去各劳动岗位。向北他们被带进“编辑室”,开始工作。 中午12点,管教再过来,点名,报数,排好队伍,向北他们再被领回“号子”里吃午饭。午饭一般是大米面条与大烩菜。下午重复上午的工作,五六点钟回“号子”。晚饭后是学习时间,写日记,写劳改心得,看新闻联播,22时前后集体熄灯睡觉。 监狱里没有周末。周六周日不编小报了,向北还要做其他劳动。河东市第一监狱有个铝制品厂,生产铝壶铝锅等,向北还做过制作铝器的活。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对于向北而言,在监狱的这两年最大的收获,恐怕是新闻业务没有丢掉。有一年全国监狱系统写作评比,向北的两篇文章得了一等奖,一篇是报告文学,另一篇是评论。仅这两项,等于给北江省扛回了两枚金牌。 但是,这样重复而忙碌的监狱生活并未能给向北带来精神上的充裕与满足。甚至在很多时候,他的心情会极度沮丧低落,有时忙完手头的工作后,管教经常看到他一个人静静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来,他这两年并没有真正融入到监狱的生活当中。”宋清正说。 “应该是这样,我总觉得他有很重的心事,即便是在他得到获奖消息那样令人兴奋的时刻,他脸上的忧郁还是掩饰不住。”管教说道。 “对于他的这些突出表现,该列入加分减刑的就列进去。记住,要多鼓励他。”宋清正说道。 “明白。” “以你的意思,这通知我该怎么给他?” “啥通知?”管教也跟着紧张起来。 “他老婆出车祸了,人没了。”宋清正说道。 “啥?他老婆没了?”管教一脸震惊,“这小子唯一念叨的就是老婆孩子。他说,孩子没了,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唯一的寄托就是自己的老婆。等出了狱,他就跟老婆到海边生活,把这辈子熬完拉倒。” “这可怎么办呢?给还是不给?” “这个我也说不好。”管教犹豫半天,“无论对于谁,这个消息都是难以接受的。不过,通知肯定要传达下去,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尽量安慰开导他吧。” 宋清正听着管教的话,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你通知向北到我这里来一趟,我跟他谈一谈。” 傍晚时分,向北忙完手头的工作,在管教的引领下来到监狱长办公室。 这两年,向北虽然一直觉得心中有冤屈,而且丧子之痛也从未抹去过。但是,监狱生活最让他精神有所寄托的事情,便是监狱小报每天采采写写编编的工作。有时候,他会为了一个有意思的标题思考到半夜,虽然会觉得很累,但是内心倒是有很大的满足感。这种满足感一直支撑着他度过了这两年。 “监狱长。”向北到了宋清正的办公室,很礼貌客气地报到。 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太重要了。任何一个嚣张跋扈的犯人,在监狱这样注重纪律规矩的环境中呆个一年半载,都会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变得老老实实。 “向北,来,坐下说吧。”宋清正放下手中的材料,抬头看了一样向北,起身招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