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秉笔直书，君贤臣明，无本万利
鸿钧很激动，近乎失去了往日得道高人的形象，唾沫星子乱飞。 ——想我鸿钧，是怎样‘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坚贞天道？ 岂是你伏羲，抛出些利益甜头就能收买的存在？ 不可能的！ 他声色俱厉的咆哮，义正言辞的批判，对于伏羲那种拿利益和好处，来践踏他尊严和高尚品德的举动，表示了十万分的唾弃与憎恶。 不过伏羲对于鸿钧这番回应，却只是笑笑，并没有怫然大怒，反而很淡定的看着他表演。 ——是的，表演。 在鸿钧悄然间改换了对伏羲的称呼，尊为天帝，非是以往那样直呼其名时……伏羲就知道，这桩生意谈妥了。 面前这只天道精，真要是生气愤怒到无以复加，已经不惧怕死亡的他，恐怕张口就是“伏羲小儿”了。 有多难听，就能说的多难听……不像是现在，纵然批判伏羲，那措辞也是经过再三斟酌，单方面体现自己的节操高尚。 这，无非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前脚刚刚坚定斗志，宁死不屈，现在立马就将表态撕碎、吞下肚中…… 面子上过不去啊！ 显得我鸿钧是多么轻浮、不靠谱的大罗巨头？ 绝对不可以！ 我鸿钧即使加入天庭，一切的源头，也不可能是利益！ 换作是“大义”，那还差不多！ ——鸿钧如是想。 鸿钧的想法，伏羲心中再清楚不过。 做戏嘛！ 好像有谁不会一样？ 天道精既然需要一个台阶，那他就送过去好了。 左右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你演我演，一个体现君主贤明，对往事既往不咎；一个体现深明大义，晓得为人民服务。 君贤臣明……招降的标准套路，伏羲策划过多少次了？ 神殿吞并神庭，元凰出面招揽那些流亡失所的神庭大罗，一个个的谈话——剧本还是伏羲写的哩！ 到最后，那一尊尊的大罗，双眼热泪盈眶，表示什么坚决跟着神殿干……绝不是因为神殿承诺的利益，而是因为要向魔祖罗睺复仇的大义！ 套路，都是套路！ 而现在，鸿钧也来这样的一波套路…… 伏羲简单的思索之后，就打了一波配合。 “是我小觑了道友心志……” 他诚恳承认自己的‘失误’，郑重表态先前是看轻了天道精坚贞的节操，竟然会那么直白的用利益来收买？ 这不是对彼此都不尊重吗？ 改正！ 必须要改正！ “诶，这也是因为我太过急切了……”伏羲一脸的忧愁，背后有圣光不停闪耀，闪瞎人眼，衬托的天帝一派伟光正。 与此同时，天庭的一品史官——白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此地，神色肃穆的执笔，要对这一刻开始往后发生的一切，用最真实的文字记录下来。 ——这可是珍贵的第一手史料啊！ 谁能不信？ 谁敢不信！ 以后写进史书里，当流传万古。 在这历史的时刻中，伏羲忧天下，忧众生，“我为洪荒着想，为众生考虑……世界对天道圆满的需求，就如同雏鸟嗷嗷待哺。” “不得已，我才出此下策……想着用财富请来鸿钧道友。” 说这番话的时候，伏羲面不改色，仿佛全然忘记了刚才讲过的内容——天道不听话，灭之！ 毫不在意这样决定之下，会因此死掉多少生灵。 “却是我的失误，损伤了鸿钧道友的神格尊严……” “天帝用心良苦，殚精竭虑……为洪荒众生付出至此，贫道钦佩万分！” 此刻的鸿钧，也选择性忽视了曾经有过的坚决斗志、宁死不屈，神色动容的感叹，对天帝不辞辛苦为众生、礼贤下士对俘虏的高尚情操深表赞誉。 花花轿子抬人……两尊当世数一数二的巨头，进行了一番被载入史册的标准招降流程，完美体现出双方伟光正的形象，都是通晓大义、能为大义牺牲自己小节的伟大人物！ 天地大义之下，伏羲高官厚禄收买鸿钧，那都不叫事。 同样的大义之下，鸿钧向敌人低头……那能叫投降吗？ 天道精，只是因公废私，面对建设洪荒的伟大事业，看淡了私人仇恨而已！ 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史官白泽目睹这一切，微微沉吟，而后轻笑，提笔写下了草稿，简短的几句话中，深刻描绘出了两尊绝世人物的广阔的心胸，高尚的情怀。 ‘帝与钧商，言谈天地，欲请。’ ‘涉利，钧怒，斥之。’ ‘帝叹息，道之根源，乃为众生。’ ‘钧讶，而后悔之……自述其根本，乃为天道所成。’ ‘天道者，当调理阴阳，运转万物，哺育万灵，大爱众生……是为天心最慈。’ ‘钧自言，其为天道灵慧，生来有志，为天地奉献，为众生服务，大公无私……岂会因私怨而废之？’ ‘钧愿入天庭，帝喜，叹曰：得钧一人，天地可安矣！’ 洋洋洒洒的一百余字，是白泽倾尽心血智慧所成。 突出了天帝大仁，鸿钧大德，皆能为天地着想，放下自己私心私怨。 当然了…… 如果在写这番内容的时候，不用感受到来自这两尊绝世强者“不经意”的气息威压扫过，以及伏羲与鸿钧那不加掩饰扫过书册的神念能够微弱一些……那就更好了！ 还有，鸿钧如果能让人省点心，不要在用神念扫过书册前面记载之后，对于重点突出了天帝之“英明神武”、横击混沌霸气镇压天道精内容事迹不满，不断示意修改，比如说改成“三顾混沌请鸿钧”……诶，这就很不错嘛！ “呵……”白泽停笔，冷笑一声，“怎么，需不需要我说一声——笔给你，你来写？” “你们两个……过份了啊！” “还有没有一点对我这史官的尊重？” 鸿钧眯着眼，目光逐渐危险。 伏羲却是笑着，对于白泽将他都说进去不以为然，只是轻描淡写的往白泽的账户里转上了一笔功德币。 而后，他指着一行字，“这里这里……‘乃为众生’前面，再给我加上几个形容词。” “比如说什么圣德、仁慈之类……你的说辞太简单了。” “好好好！” 白泽瞬间收回了先前摆出的怒容。 于是，一场肮脏的交易，就在鸿钧的面前上演了。 天道精先是一脸懵逼，接着恍然大悟，他觉得自己明白了此中的隐秘。 不过，就在他要循伏羲例的时候，很尴尬发现……如今的他，是真正的一贫如洗。 先天灵宝被伏羲搜刮的一干二净，而今的鸿钧，的确配得上贫道的自称了。 还想收买史官？ 做梦呢吧！ 但，鸿钧却也没有多少沮丧，问清楚了白泽史书出版的时间，离现在还有一阵子，整个人就镇定了。 等他出去了……就算没办法抢银行，从伏羲手中将先天灵宝弄回来，可赚出一笔足够更改历史的功德币，这又有何难？ 小事一桩啦！ …… 被伏羲招呼过来，铭记历史时刻的白泽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到最后，这里还是只剩下两尊无上大能，面对面的交谈。 当然，交易已然达成，他们之间的气氛已然缓和许多，一点看不出先前的那种剑拔弩张。 鸿钧出狱，就在眼前。 不过，鸿钧还碎碎念的嘀咕着，让伏羲别忘了刚才许诺的利益。 “之前谈下的好处，绝对不能改！”他很警惕，对伏·老阴逼·羲的信誉有不少质疑。 “哧……你刚才还不是说，要舍己为天地，就算什么都不给，也会尽心尽力为洪荒效力、为人民服务么？”伏羲撇撇嘴，“啧啧啧……现在我听到了什么？” “天道永不为奴，除非好处给足……” “呵！”鸿钧大义凛然道，“没办法，谁让我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 “我信奉等价交换，拥护权责对等，认可按劳分配……成为天道是我的宿命，那我自然也要得到该得到的东西！” 鸿钧说着，突然冷哼一声，“反倒是你，口口声声说权利义务对等……但落到实际上，却心口不一。” “早些时候将现在的这些利益提出来，我不就给你办事儿了？” “怎么会将我们之间的关系，给闹的这么僵硬？” “我看啊，你心底怕是尽琢磨着怎样丝毫利益都不付出，就压榨我的劳动力……” 伏羲眨眨眼，有些无言以对。 的确，鸿钧说出了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事实上，他先前是真的一分钱都不想给，就琢磨着压榨鸿钧无量量劫，为他背锅办事。 仿佛是万恶的资本家，007又不给一分钱。 就算是最后不得不给，那也得慢慢磨，从零开始一个子一个子的往上磨，磨到最后鸿钧的底线崩溃，咬牙低头答应下来。 ——能少开一个人的工钱，为什么不这么做？ 伏羲振振有辞。 不过，想是这么想，当着鸿钧的面，他是不可能承认的。 念头只是一转，他就想好了反驳的言辞，冷笑着开口，发动技能——倒打一耙。 “呵……你在指责我？” “你竟然还有脸指责我？” “我为什么这么对你，你心里没点逼数么？” “不过是因果报应，风水轮流转，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装什么无辜呢？” “诶嘿？”鸿钧一脸懵逼中。 伏羲斜着眼，“怎么？忘了你的丰功伟绩了？” “想着神殿和神庭两败俱伤，然后自己携带无上战力横扫我们，而后自己一人大权独揽……” “诸神都只能被驱使着卖力，沦落到被亲手创造的造物控制的悲惨遭遇……” “要不是我兄妹黑店够给力，关键时刻女娲分得清是非，果断放弃一切，奉献自己成就于我……说不好，真的让你掀棋盘了！” “我当天帝，立至高天庭，好歹还是利益均沾，照顾着曾经为我出生入死的手下……” “要是换成你上？” “你能做的事情，怕不是只有——我全都要罢！” 伏羲说到这里，顿时感觉到，自己站在相当的道德高度上去俯瞰鸿钧。 经过对比，充分发现——他太昊，还是有那么一点节操的！ 昔日为其效力、闯刀山下火海的先天神圣，天庭的开国元勋，现在一个个都照顾的好好的……就算他们一个个惦记着天庭的财产，想方设法往自家兜里揣，甚至不少已经付诸实际，伏羲不也很大肚的表示无所谓，轻拿轻放？ 都是为组织做贡献，都是为集体流过血……当年魔劫浩大，罗睺攻伐神殿，其中固然是有一部分异见者被清洗，但死去的神圣中，也决不乏对伏羲忠诚的大罗！ 可纵然这样，牺牲巨大，他们却也一声不吭，选择了坚定执行，至死不暴露，让算计神庭、算计罗睺、一统洪荒前最后的苦肉计得以成功。 这些，都是功勋！ 也正是因为如此，伏羲有时候才会难办。 一边要为洪荒众生考虑，一边又要照顾忠诚手下，夹在中间，左右受气。 不过这样的情况，诸神的乱象…… 很快，就将会得到一定程度的扼制。 鸿钧出来了！ 他将为天庭宰相，行天帝权柄…… 这会是一把束缚诸多神圣贪欲的锁！ 伏羲需要考虑情面，这位可不需要。 将他放到资金流通、洪荒金融管理等方面的职务上，紧盯着那一尊尊大罗巨头胡乱伸出的手…… 天帝都想好了，到时候给鸿钧的薪酬方面，安排一个提成奖励—— 基本工资少少的，提成高高的……想必就能彻底调动这天道精的主观能动性，让其赤红着双眼，在扫黑除恶方面发光发热，为洪荒天地的建设贡献出自己所有的力量！ 伏羲……多精的一个神啊？！ 他从鸿钧那里收获的，绝对会比付出的更多。 以前让其打白工的想法无法实现，但他改变思路后，却可以用另外的方式迂回，去做成一些自身难以做好的事，转换价值，大赚特赚。 比如背锅，比如白手套…… 得罪人，你来。 安抚神，我来！ 人心在我，黑锅在你……妥了！ 而且，这样的一个专用背锅的好帮手，价格还很便宜。 ——是，伏羲是许下了三个条件，看起来丰厚的不行，一个个都打在了鸿钧的心坎里，让他都无法淡定了。 一是权利金钱；二是责任推卸；三是未来成就。 可若是仔细分析，就会发现……这对伏羲来说，全是些对他很无所谓的开价，根本不需要他付出多大的代价。 第一条，是算计鸿钧背锅，潜在收益比付出大太多。 第二条……眼下的洪荒时代，鸿钧找得到背锅的吗？ 或许过一段时间，女娲达标，冥河达标……但也就这样了。 这些嫡系的力量，伏羲自然会耳提面命，让他们心里有底，等闲不会被鸿钧给坑了。 纵然把时间无限拉长，也是一样！ 会被坑的，都不是嫡系人手……关伏羲有一枚功德币的事？ 至于说第三条？ 嗯，伏羲现在都没证盘古……以后的事情，谁说的清呢？ 总的算下来，伏羲一点都不亏，反而还大赚特赚。 而鸿钧还沾沾自喜，感觉从伏羲那里得了天大的甜头。 ——两个人，一个混到了天帝，一个混成了俘虏，并非没有原因的。 在坑人的道路上，鸿钧还有太多的东西要学了。 还必须学好、学精，学到自成一派，冠绝洪荒。 不然，他如何能坑到一尊至强大能，未来关在紫霄宫中，代替其运转天地？ 不找到背锅的，又如何能够将精力从运转洪荒的杂务琐事中抽离，汇聚心力，提升状态，去闯那自证盘古的关卡？ 伏羲找鸿钧背锅，借其存在做减求空，从大满大盈中超脱而去。 而在未来，鸿钧也要经历类似的道路。 坑人的道统，终将传承万古！ …… 鸿钧批判伏羲，是邪恶的包工头，要残酷压榨手下劳动力。 伏羲反过来指责鸿钧，更贪更恶，梦想着全都要。 总而言之，两个都不是好人。 最后，他们悻悻的对视，不说话了。 再揭底，谁的面子都不好看……而且事态很可能升级，从动口发展到动手。 不过一旦动手？ 那伏羲赢定了！ 所以两人的交流中，鸿钧是先住嘴的那一个……面对伏羲的指责，他咬咬牙忍了，至此截断了话题。 而后，他们两个并肩走出天狱，让此地彻底沉寂了下去。 在数日之后，一份许可文件下达，娲皇地产兴冲冲的动员起来，将这大罗天中的天狱铲平，在上面兴建了奢华无比的房屋别墅。 并且，面对全洪荒出售，房价高昂无比……无数太乙强者，尽管对那价钱很有吐血的冲动，但面对那吊在眼前那名为“大罗”的胡萝卜，咬咬牙还是翻检家底，豁出去竞价争夺。 至于说……天帝起草的那些政策？ 大罗天中的廉租房、经济房建设？ 在女娲发动了“萌混过关”技能后，伏羲号被击的半沉。 并且，不少既得利益者行动，悄悄摸摸的串联起一批实力较弱的大罗帝君，掀起了对政策的抵制。 ——新生大罗如果诞生太多，对他们将是一种可怕的冲击！ 要出手限制！ 最终，天帝沉默，将此事按下不提。 他在等待。 等一个人彻底就位。 …… “你的工作，负责的东西大概就是这些。” 天庭的至高殿堂中，伏羲指着高度堪比昆仑山的玉简书册，很淡定的对鸿钧道。 “哈？” “蛤？！” 鸿钧的眼角疯狂抽搐，他现在有些怀疑人生。 而且，从心底升起一丝丝的悔意……这也太多了吧？！ “哦……对了！”伏羲揉了揉眉心，“差点忘了说……” “这些，都只是今天的量。” “什么？！” 鸿钧差点跳起来，他感觉这实在是丧心病狂了！ “怎么？很奇怪？”伏羲撇他一眼，“你想想就知道了……” “整个洪荒有多大？” “尤其是如今人道生灵疯狂繁衍，各个种族平均下来，差不多一百年，生灵总数就翻一倍……” “现在膨胀到什么程度？你自己算算。” “这样大的基数，再加上我天庭是什么机构？” “管天管地管空气，什么都要管……万族众生别说平时的工作吃喝，闲言碎语，就是他们拉屎……我们这边都有记录在案！” “虽然说，做为天帝不需要管到那么细，大方向上把握就可以……” “但无数的‘大方向’堆积起来，凑出这些量，也不足为奇了。” 鸿钧听完伏羲的解释之后，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半晌后，天道精幽幽开口，“我问一下……” “我们的交易能取消，我回天狱么？” “……”伏羲无言。 “看着这如山如海的工作量，我顿时觉得死亡都没有丝毫可畏惧的了……” “什么一人之下，万神之上……什么证道盘古……”鸿钧的瞳孔逐渐失去焦距，喃喃低语着，“我全都不要了……” “醒醒！”伏羲拍了拍鸿钧，“有点斗志好不好？” “你要往美好的方向想一下……比如说，如果你找到背锅的，将责任甩出去，替你运转天道，不就好了吗？” 鸿钧的目光慢慢的凝聚起来，但话音还像是在梦游，“是哦……” 伏羲撇撇嘴，‘这孩子看起来，是受了太大的刺激了……’ ‘我要不要给他一套神智清醒拳，亦或者是惊心动魄斧？’ 他很认真的考虑。 许是伏羲的想法，为鸿钧的个人生命安全带来了巨大的威胁，在天帝不耐烦开始握住开天斧的时候，他彻底回醒过来。 “这么多的工作，我……我要加钱！” “工资要涨！” “待遇要提高！” “权力要落实！” 鸿钧连声道。 “好好好，你说的，我都依你！”伏羲很无所谓的道，“工资么，我可以给你翻十倍。” “而至于权力什么的……你的实力足够，再有我的认命，想必没有谁，有那份胆量不服。” “所以呢，从现在开始，你就可以去工作了。” 他懒散随意的往殿堂角落中的桌案一指，“呐！” “你的办公设备，我都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上吧！” “天道精！” ps：我很好奇，史书里一些明君收降敌方大臣的详细内容，是怎么成功记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