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追查
绍兴知府被杀一事已到了不得不解决的紧要关头。江湖上的气氛骤然之间变得十分紧张。 到达绍兴的第二日,我们便接到了括苍派掌门陈伯洋的飞鸽传书。 陈伯洋说,十七路兵马已入驻江湖各大门派,对各大门派高手一一审问。如今,各大门派怨声载道。尤其是福建双刀门的管天下,他公然抵抗朝廷的审查,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我问李小谦:“江湖人都知道是残云会杀了绍兴知府,为何不向朝廷说明情况?” 李小谦说:“不是没有说明,只是说明了也没有意义。” 我不解,问:“为什么没有意义?朝廷只要知道了此事是残云会所为,他们便会放过各大门派,只去调查残云会了。” 李小谦说:“你以为朝廷会不知道是谁杀了绍兴知府?” 我说:“你的意思是,朝廷已经知道了?那他们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李小谦说:“因为绍兴知府被杀一案,凶手到底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找到了一个入驻各大门派的好借口。你明白吗?” 我说:“不明白。” 李小谦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说:“这个时候,即便是有人告诉朝廷,说是残云会杀了绍兴知府,朝廷也可以不听、不信,他们可以以没有证据为由继续调查各大门派,朝廷的意思是要派军入驻各大门派,别人对他说什么都没有意义。除非......” 我忙问:“除非什么?” 李小谦边走边思索,忽然脚步一停,对我说:“除非,李莫残与诸葛暮云拿着确凿的证据去自首,彻底堵住朝廷的借口!” “万万不可!”一直沉默不语的陈有风豁然站了起来,他毕恭毕敬地对我行礼,说,“盟主,李莫残与诸葛暮云乃是双刀门门主的同门,据说感情颇为深厚。双刀门位列十大门派之一,实力不容小觑,他一向对朝廷意见颇深,若化解此事以牺牲李莫残与诸葛暮云二人为代价,只怕管门主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说得似乎也很有道理,但想起管天下之前对我的态度以及他那张令人生厌的脸,我便忍不住想要忽略他的感受。 这时,李小谦的一句话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他说:“难道为了一个管天下,就要牺牲掉整个武林?况且这样的事他们既然敢做,为何却要让整个武林为他们承担后果?” 陈有风沉默了许久,缓缓点头,说:“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我一拍桌子,当即敲定:“就让李莫残与诸葛暮云两人去自首!” “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柳无风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说,“刺杀朝廷命官, 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你以为,他们真的肯去自首吗?” 我怒道:“我以武林盟主身份命令他们去!” 柳无风轻蔑地一笑,说:“武林盟主算什么东西,只怕不会比他们的命更值钱。” “砰!” 陈有风一脚将椅子踢倒,指着柳无风吼道:“你也是盟主的手下,竟然毫无尊卑之分,敢这样侮辱盟主。你侮辱盟主便是侮辱江湖武林,侮辱江湖武林便是侮辱我括苍派,侮辱括苍派便是侮辱了我师父,侮辱我师父便是侮辱了我!” 他说得铿锵有力,一脚又踢翻了一张椅子,叫道:“狂徒,你敢侮辱我!” “哐啷”一声,他抽出了腰间的佩刀,拉着柳无风的胳膊,吼道:“走,你跟我出去!” 柳无风问:“去哪?” 陈有风吼着:“到外面,一较高下!” 柳无风说:“去就去,莫不是怕了你不成?!” 说罢,两个人瞪着眼睛向院子中走去。 这还是我认识的陈有风吗?为了这样一句话,他竟然如此暴躁,全然不是以往谦和有礼的君子姿态。 我说:“快出去看看!” 刚迈出一步,却被李小谦一把拉了回来。李小谦说:“有什么好看的!” 我说:“他俩打起来了,我想看看他俩谁更厉害。” 李小谦说:“有风无风自有老天做主。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赶紧走,不要辜负了陈兄弟的好意。” 陈有风的好意? 我问:“什么意思?” 李小谦拉着我向后门走去,边走边说:“陈有风是故意纠缠柳无风的,好让我们有机会脱身去办正事。” 我还是不太明白,便问李小谦:“为什么要缠住柳无风?” 李小谦连连叹气,说:“傻兄弟啊!那柳无风是皇上的人,他不会让你去找李莫残与诸葛暮云的,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李小谦带着我从后门拐出,一阵快跑窜入小巷之中。李小谦趴在墙角,向着街上张望一番,说:“好极了,柳无风没追上了来。” 我说:“接下来要怎么办?” 李小谦说:“如今看来,绍兴府只有一个地方还算安全。” 我问:“哪里?” 李小谦向东一指,说:“陆府!” 我一惊,叫道:“你还要去找唐婉?” 李小谦阴着脸,说:“你能不能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陆府,高门阔院,即便是在富庶的绍兴府,也算是数得上的人家。 陆游曾说过,他家祖上三代为官,祖业殷实,是江南一带的名门望族。如今到他这一 代,只怕是要逐渐没落了。他一向不耻于朝廷对金妥协投降的政策,宁愿在家舞文弄墨,也不愿入朝为官,与他们同流合污。 然而,他的母亲并不这样想。 陆游说,他外祖父唐翊曾任鸿儒少卿,深得徽宗信任,他母亲的娘家也是当时汴京地位煊赫的大户。陆游十二岁便能作诗文,是山阴一带有名的神童,又因长辈有功,所以十二岁便被封了个登仕郎。虽然算不得什么官职,却也领了朝廷的俸禄。但是,他那心高气傲的母亲仍旧不满意,只盼着陆游能够入朝为官,平步青云,光大陆家的门楣,全然不顾陆游的心思。 我和李小谦准备翻墙进入陆府家后院的时候,正巧听到陆母在呵斥陆游:“之前,本想让你先成家再立业,然你却一心只挂着风花雪月,与婉儿鼓弄诗文,丝毫不将学业放在心上。你如此荒废,怎对得起陆家列祖列宗!” 翻下墙头时,我一不小心踩断了躺在地上一根枯枝,发出“咔”的一声脆响。陆母扭头与我看了个对眼,随即吓得面色惨白,大叫:“快来人啊!有贼人闯入!” 陆游看到是我与李小谦,虽然有些疑惑,到还是慌忙拦住了陆母,说:“母亲大人莫慌,这两位是游儿的朋友。” 陆母怔了怔,随即对着陆游又是一顿呵斥:“你看看,你平日里都交了些什么朋友。去年你大婚之日,一个白乎乎的怪老头满身的江湖匪气,丝毫不懂礼数,在宴席上喝的伶仃大醉,竟然动不动就要飞檐走壁,结果在你大婚之日坠地摔死,险些坏了大吉的日子。如今,又有两个来路不明的鸡鸣狗盗之徒,竟然在白日里堂而皇之的翻墙入院......你,你真是气死我也!”说完,她狠狠地在陆游背上打了两下,满脸都是怒其不争地表情。 李小谦听得直摇头,嘴里发着“啧啧”的声音,说:“这可比我妈厉害多了!” 陆游只顾着作揖赔礼,说:“母亲大人息怒,我这两个朋友都是正道中人。这,这翻墙入院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稍后我问明情况,定然带他二人向您赔礼。” 陆母瞥了我俩一眼,说:“不用!我身体不好,受不起!”说罢,她拂袖而去。 “恭送母亲!”陆游的手直到陆母消失在回廊的尽头才缓缓放下,他叹了口气,随即扭头怒气冲冲地盯着我俩,吓得我连连哆嗦了两下。 陆游说:“你们为何放着正门不走,偏偏要翻墙进来?翻墙进来便罢了,为何偏偏赶在母亲训斥我的时候被她撞见。你们真是害苦了我了。”他不听地摇头叹息。 李小谦满脸歉意地说:“我们是为了躲开他人的耳目,从正门进 来太过扎眼了,翻墙实在是迫不得已的,也不知道这么巧,正好撞见阿姨在骂你!” 陆游问:“何为阿姨?” 李小谦连忙解释:“这,这是我们那里对长辈的尊称!” “阿姨?阿姨?”陆游喃喃念着,说,“听上去有些奇怪。” 我拽着陆游,说:“先不要管这些了。你得帮我们。” 陆游问:“你们碰到什么事了?” 我觉得在想陆游求助之前,应当先向陆游重新介绍一下我的新身份。我清了清嗓子,说:“本盟主......” “且慢!”陆游打断我,问,“你说什么?本盟主?” 李小谦咧着嘴,一脸尴尬,嘴里不住地嘀咕:“丢人,太丢人了!” 陆游问:“李兄,姬兄这是何意啊?” 李小谦干笑了两声,说:“这个,姬旦丙啊,现在是武林盟主了!” 我整了整衣襟,感觉自己浑身上下似有光芒散出。陆游用一种惊愕的眼神看着我,说:“姬兄,你是武林盟主?!” 我说:“不错,本盟主......”话刚说了一半,李小谦从背后戳了我一下,小声说:“陆游不是外人,你好好说话!” 我说得不好吗? 陆游呵呵一笑,说:“无妨,无妨。不知两位兄弟这次来绍兴,所为何事?” 我刚想开口,李小谦前抢在我前面,说:“绍兴知府被杀一事,你可听说了?” 陆游一怔,说:“这样大的事,怎么可能没有听说。据传言,此事乃是残云会所为。” 连陆游都知道是残云会杀了绍兴知府。看来,李小谦说得果然不错,朝廷根本就不是在追查绍兴知府被杀案,分明就是借此机会,插手江湖事务。 李小谦点了点头,说:“不错。这件事已不是什么秘密。但如今,朝廷却派了十七路军队分赴各大门派,声称要彻查绍兴知府被杀一案,这十七路军队去了二十几个门派,却唯独没有一路是来绍兴的!。” “哼!”陆游怒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我问:“谁是项庄?沛公又是谁?” 李小谦和陆游同是看向我,同是摇头,叹气。李小谦说:“这不重要。重要的事,旦丙身为武林盟主,这件事,他不能不管。” 陆游点头,说:“不错。虽然,我不知姬兄是如何做了武林盟主。但是,既然身居此位,便不能眼看着朝廷毁了这个江湖。”陆游看着我,继续说道:“姬兄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我说:“我们要找残云会的李莫残与诸葛暮云二人。” “你们要找那两个杀手?!”陆游惊讶 地问。 李小谦说:“只有找到他俩人,让他们带着雇主的杀人帖去衙门自首,才能化解这场危机。否则,朝廷便会一直以追查凶手为借口,一直在各大门派审查。” 陆游沉思了片刻,说:“这一年,江湖上的事我很少去打探。多年前,残云会鼎盛之时,在绍兴府曾是公开接帖杀人,肆无忌惮。有一段时间残云会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若不是绍兴知府被杀,我还不知道,残云会再度重出江湖。” 我说:“你有办法找到他们吗?” 陆游说:“只怕我很难找到,出了这样大的事,只怕他们早已经躲起来了。但我相信有一个人,一定可以帮你。” “什么人?”我问。 陆游说:“我的叔父!” 是陆石! 想到这个名字,那段沉没在我心海已许久的谜团,再次浮了上来。 李小谦看着我,蹙着眉,轻轻地摇头。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愿意让我再提及圆信被杀之事。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件事他曾阻拦我许多次。 但是,我却又如何能忍得住? 我点了点头,说:“好!我去见你叔父!” 李小谦慌忙制止我,说:“不用!这件事还是拜托陆兄,我们只等着李莫残与诸葛暮云的下落便可。” 我说:“可是……” 李小谦说:“我们不能出陆府,不能被柳无风发现。若他在其中做什么手脚,只怕我们会功亏一篑。” 李小谦说的很严肃。严肃得让我不敢再往下说。但他却拦不住,我继续往下想,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拦着我去追查圆信的死因? 陆游似乎并没有发觉我的心思,他说:“你们在我府上安心住下,我这就去通知我的叔父。” 他转身刚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有些歉意地对我们说:“还有一事需要拜托二位。” 我问:“什么事?” 陆游有些为难,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说:“家母似乎对两位有些误解,还想劳烦两位,随我一同前去赔个不是,以宽慰家母的心情。” 李小谦说:“应当的,应当的。” 陆游说:“劳烦两位了。” 我们三人在陆母的房门前站了半个时辰,她依旧不同意见我们。陆游站在门口苦苦劝解:“母亲,这两位朋友的确是遇到难事,不得已而为之。他们无意让母亲受惊,因而特来致歉。还请母亲大人看,在他们是我陆家客人的份上,开门一见呀!” 陆母毫不领情,房间里传来她略带讥讽的声音:“从正门入是客,翻墙而 入是贼,我不去报官,已经是给了他们莫大的面子,你让他们快些走吧!” 陆游看了我俩一眼,满脸歉意,说:“还是回去吧!” 这时,一个身姿绰约的人影缓步走来,她手上端着一个木盘,一盅精致的白瓷罐中,飘着阵阵白雾。 她看到我,尤其是看到李小谦,表情一滞,满脸错愕。但随即便恢复常态,缓步走了过来。 “婉妹!”陆游温柔地看着她,问,“你身子不适,不在房里歇着,来这里做什么?” 唐婉微微一笑,说:“我听下人说,今天母亲又责备你了,我便亲自下厨为母亲煲了汤,好让她老人家消消气。” 陆游温柔一笑,看着唐婉的眼睛里满是疼惜,说:“辛苦你了!” 唐婉莞尔一笑,轻轻叩响了陆母的房门。 “我都说了,我不见,你快带他们走吧!不要打扰我休息了!”陆母的声音里满是烦躁。 唐婉看了我们一眼,有些茫然,她说:“母亲,我是婉儿,我煲了您爱喝的汤,特地送过来。” 过了片刻,屋里才传来陆母稍稍缓和的声音:“进来吧!” 唐婉轻轻推开房门,又轻轻掩上。 陆游摇头叹息,说:“我们走吧!” 刚刚走出几步,便听到屋里传来陆母的训斥:“身为人妇,你要专心劝导游儿上劲,助他早上考取功名,不要整日把心思花在如何讨好公婆上,更不能只顾着自己的欢愉误了你夫君的前程!” 陆游与李小谦同时回头,看着那道到掩上的房门,听着里面陆母喋喋不休的念叨,两个人的表情出奇地一致。 皆是痛心与怜惜。 “真是苦了婉妹了。”陆游感慨着,语气中充满了自责。 李小谦却没有说话,他怔怔地看着那间房子,一动不动,却不知何时,已紧紧地攥起拳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