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不得好死
石刀仿佛吸收了心脏里的血液，刀体之上迅速亮起一层幽暗的血光，卢洋干瘪身体上的符文像是有生命一般，争先恐后地游走涌向石刀，缩小之后附着其上。 待得所有的符文全部印在石刀之上，刀刃上的血光渐渐熄灭，又变回平常普通的样子。 一切完成之后，卢洋的皮肤血肉随风飘散，只剩一个光溜溜的骨架。 武师一把将他的头骨扭了下来，郑重而又虔诚地将它摆在祭坛边缘，然后顺手扫垃圾一般将其余骨头扫落一旁。 眨眼功夫，卢洋的头骨之中便呼的亮起一团绿光，刺目的幽绿色火焰顷刻间吞没了整个头骨，熊熊燃烧起来。 珞宇三人这下终于知道了这幽绿火焰的来历，洞中第二个说话的田金台气得浑身哆嗦，厉声质问：“你们这群变态！竟然用如此阴狠的手段祭祀！这是禁忌之术！你们就不怕有伤天和吗？正道修士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刘二起身走来，不屑嘲笑道：“正道？等祭祀完成，神明便会赏赐我等，还怕他什么正道修士不成？来了最好，正好全都擒拿！下次用修炼者祭祀，定会得到更大的赏赐，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天下无敌！哈哈哈……” 说罢便蛮横拽起田金台走向祭坛。 田金台看似虚弱得只剩一口气，可是真正爆发起来，气势也是极为惊人的，整座石林之中都回荡着他愤怒的叱骂声，“你们，你们丧心病狂！丧尽天良！不得好死！老天爷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刘二一怒之下，奋力拳脚相加，却不想田金台就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反而骂得更凶了。 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没有脱手，刘二狠狠将其推倒在祭坛之上，撞了个头破血流。 见其再无挣扎之力，刘二俯视着他狂笑道：“老天？老天早就瞎了眼！哪里会来管你们？” 祭祀临近尾端，场面似乎愈发混乱离奇，有的人惨叫怒骂、有的人得意忘形、有的人瑟瑟发抖、有的人虔诚癫狂。 血色、枯石、阴风、绿焰，风声、笑声、哭声、骂声，这所有的景象、声音、味觉、感觉叠加在一起，竟使这场血腥冷酷的祭祀显得格外鲜活起来。 作为最后两个等死的“祭品”之一，珞宇居然出奇得冷静，刚刚结识之人在他眼前一一被邪法血祭，而他却来不及愤怒，也来不及恐惧。 此时的他只觉得五官五感得到的信息都乱作一团，不分彼此。 然而就在这团乱麻之中，所有的感官又相互加成，使他完完全全融入了当下的情境之中，一切的纷乱都是那样清晰，那样生动，那样了如指掌，分毫毕现。 当他们还在山洞中时，外面的情况只能凭借臆想猜测，由于人类天性之中对于未来和未知事物的恐惧，珞宇也毫无例外的提心吊胆了一番。 可是当未知不再神秘，而是明明白白摆在面前，哪怕心知很快就会轮到自己，珞宇也并未像济川门营地遇袭时那样感到危险或心悸，而是从心底渐渐浮现出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好像快要抓到一个十分重要的头绪，但它却偏偏要在眼皮子底下溜走一样，那是一种既懊恼又紧迫的感觉。 珞宇心中快速分析，既然祭坛可以被几个凡人发动，那么所谓的“邪神”应该是存在的，但这个只要祭祀活人就会赐下力量的“邪神”仍有许多解释不清的疑点。 比如说，它要这些普通人做什么？而且一次就只有十二个人，能起什么用？那日袭击肖羽他们的黑气里怕不是有成千上万的冤魂，才能发出那惊天一击？ 珞宇最近多次出现莫名准确的预感，可是在事情真正发生之前，他也不知道这些感觉到底预示着什么。 苦苦思索无果，他只能提醒自己，今晚所发生的事，绝不会像表面上看起来这样简单，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先记下来，一定不能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珞宇的内心从未像现在这样冷静坚定过，萦绕心底的莫名情绪更是牵引着他的思维，完全不被眼前的血腥景象所影响。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整个血祭的过程，仿佛要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刻在心底。 直到他自己也被扔上祭坛，切身感受到那些漆黑符箓在身上攀爬游走的痛苦，珞宇一时没能忍住，发出一声痛呼！ 可再一看到眼前那张兴奋癫狂的面孔和扭曲变态的笑容，珞宇就感到无比厌恶，死都不愿在恶人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 面临生死关头，珞宇压抑在心底多年的疯狂的一面终于展现出来。仅凭着一股不肯屈服的强烈恨意，他便死死地咬住牙根，再也没有发出一声。 与此同时，他还要全力控制着自己的意念，锁定身上的每一条符箓。 细细感受，不难发现每条符箓都像贪婪的吸血虫一般，在游走的过程中不断地吸收体内的生机。 他的四肢渐渐麻木没了感觉，所有血液都疯狂地涌向心脏，使得心跳的声音一下重过一下。 更为诡异的是，在这祭坛之上，肉体的极限似乎被强行扭曲了，心脏的承受能力居然被一次次提高，直至现在都还没有真正炸开。 面前那人的脸上挂着即将大功告成的兴奋神情，被他高举过头的石刀，正在狠狠刺下！ 下一刻，锋利的石刀便刺破了珞宇胸前的皮肉，他的心脏上也清晰感受到了锋锐的气息。 石刀马上就会刺入心脏，一切就要结束了…… 心脏的疯狂搏动之中，珞宇已经感受不到四肢和躯干的存在，满身的符文都在这一刻受到了石刀的吸引，争先恐后地游向心脏。 除此之外，他还清楚感到，石刀引动了一股冥冥之中的大力，正在拼命拉扯着自己的灵魂！ 灵魂即将被强行与肉体分离的感觉是那么恐怖，仿佛明知前面就是万丈深渊，可他却无法控制，被别人强推着，一步一步迈向死亡。 石刀刺破心脏应该连一眨眼的功夫都用不上，但珞宇却觉得临死前的瞬间被无限拉伸，时间已经没有了意义，霎那间无数记忆流淌过心头…… 他再次看到周子衍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和他说话，再次看到王泓旭借他短刀要他活着回来，再次看到静儿从小撒娇胡闹的种种，甚至还有乐天跳着脚骂他的样子。 可是，随着记忆潮水般涌来的画面远远不止这些！ 其中不乏那张他好久都不敢想起的面容。 小时候贪玩跌进了冰窟窿，是那个身影奋不顾身地跳下来救他，背他回家，还替他挨了骂；是那个身影，让他曾经一直以为榜样，苦苦追赶；还是那个身影，总是和他一起被父亲逼着背书…… 无数的回忆都在提醒着珞宇，在这世间，他还有太多的恩情没有来得及回报，还有太多的人没有来得及珍惜，还有太多的事没有来得及做完。 一时间各种情感在他的胸中汹涌聚集，每一个记忆中的画面都在他即将决堤的情绪上推动起新的波澜，足以毁天灭地的海啸山崩随时都有可能到来！ 一幅幅无限逼真的画面接次重现，最后居然定格在了一幅无比熟悉的情景之上，兄长临死前的那一幕。 正在此时，珞宇感到自己踏在悬崖边缘的最后一步终于迈出，强烈的失重感骤然袭来，眨眼间便跌入了深渊！ 就在他认为自己快要摔死了的那一瞬间，他的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猛地冲了出来，使他的精神世界轰然爆发，那片熟悉的血色染尽了所有的感知！ 随后，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