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潜龙在渊 第十四章:须弥瓶中蛟龙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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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林月华远去的背影,宋府的看门人宋天禄摇了摇头,刚一转身,他突然想起林月华骑来的那匹神骏非凡的青骢马还在府门外。 宋天禄快步走到太守府大门口时,瞅见了一个手持木棍,端着破碗的乞丐正围着这匹骏马兜兜转转。 这乞丐脸上黑泥斑斑,看不清多大年纪,他的头发非常油腻,乱作一团,好像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洗过。此时已经是寒气森森的深秋,可这个可怜人依然还穿着夏季的单薄麻衫,黑褐色麻衫的后襟和裤腿上有好几个大洞。 宋天禄心中暗骂一句“鳖孙”,他快跑两步,狠狠飞起一脚,踢在那乞丐的屁股上。鬼鬼祟祟的乞丐应声而倒,手中的破碗也掉在青石路面上,摔了个稀碎。 宋天禄怒目圆睁,几缕花白胡子都要翘起来,他用力吐出一口唾沫,冲着乞丐大声骂道:“滚!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小鳖孙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这偷鸡摸狗?” 这乞丐似乎是做贼心虚,一句话没说,捂着屁股着爬起来之后,头也不回地跑进了街角黑暗中。 太守府门口,只留下一个如同沙场猛将凯旋而归般的宋天禄,骂骂咧咧地把这匹青骢马牵进了宋府别院的马厩。 乞丐跌跌撞撞跑出宋天禄视线后,突然脚下如风,如离弦之箭般接连奔出了两条街,最后停在了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树下,他喘了两口粗气,对着这棵粗壮的老树说道:“点子有点扎手,突然来了个货真价实的二品高手,要不要给先生通报一声?” 乞丐背身低头,似乎对这棵老树充满了敬畏。 突然树冠处的枝干一阵晃动,从枝头上方传来了一句不带任何语调的回应:“知道了。” 随后,一道夜色都难掩其半分丰腴的妖娆身影从枝头飘出,没入人声渐疏的文阳城。 太守府中,宁元听完顾天南的叙述后,双眉紧锁,盯着香炉中缭绕升腾的烟雾,闭口不言。 “白虎堂”这个名字实在是过于普通了点,天下有这个堂口名字的江湖门派就算没有一千也得有八百。私自调动几十把威力强劲的巨弩对宋业这样的文阳太守来说自然是遥不可及,可对那些佣兵一方的藩王来说也并非做不到的难事。 只有那个能够装下二十多丈长蛟龙的小玉瓶才是有点价值的线索,根据顾天南描述,这个小玉瓶很像是江湖上消失已久的“须弥瓶”。 “须弥瓶”的名字取自佛语: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 在佛门高僧眼中,凡间万物组成了大千世界。大千世界中的一座山一条江,一蝼蚁一凡人,均是一个个完整的“小千世界”。 须弥山是佛家神山,山高八万四千丈,可相对于大千世界来说,它仍然如同芥子一般微小。相比之下,须弥山也只能算是一个“小千世界”。 “须弥瓶”原本是“四百八十寺”之首栖霞寺的佛宝,瓶身可一掌而握,瓶内却能容纳山川江河。栖霞寺的无嗔禅师曾不惜耗费大半生功力,用须弥瓶拦下了黄河中一场声势滔天的洪水,可谓功德无量。 只可惜好人不长命,三十年前无嗔禅师为了弘扬佛法,他千里迢迢孤身北上幽燕,在游历讲佛时不幸遭到数位魔教高手围攻,最后无嗔禅师力竭战死,须弥瓶也销声匿迹。 宁元正在脑海中用力搜寻关于“须弥瓶”的记忆时,屋外突然传来赵天阳杀猪般的叫声:“师娘!徒儿想死你了!师娘你怎么下山了?” 宁元脸色铁青,双手紧紧按住顾天南的肩膀,声音中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天南,十万火急,我长话短说!昨夜之事千万不要给任何人说,包括你师父师娘!我自会亲自禀报清策天尊,一定要记住我的话,否则就会招来杀身之祸!切记,切记!” 上一刻还在低头沉思平静如古井的宁元,这一刻却变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顾天南看着神情焦灼的师叔,用力点了点头。 宁元拍了拍顾天南的头,轻轻说了一句:“好孩子,等回山后师叔再与你畅饮一番!” “啪!”屋门被用力踹开,手持长剑的林月华飞了进来。 “师娘!”顾天南心中那份惊喜还没来得及爬上脸庞,他只听到“嗖”的一声,眼前仿佛有一个青色物件裹挟着凌厉劲风一闪而过。 当顾天南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那位在江湖上以悍勇狠辣闻名的宁元师叔已经跳窗户跑了 顾天明满脸错愕,昨夜面对那条二十多丈长的蛟龙时几乎到了十死无生的绝境,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宁元师叔可没有漏出过哪怕一点点畏惧之意,今天这是怎么了? 难道这四海八荒之内,还有能让师叔宁元惧怕到这种地步的妖兽? 正在顾天南满脸困惑时,林月华扒着摇晃不止的窗户,连珠炮一般的怒骂解答了他心中疑问:“宁元!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有能耐你就别回鸿玄宗!是谁口口声声说,如果天南少了一根头发,就让我把他的腿打断?七尺高的汉子,一口吐沫一个钉!怎么说过的话现在不作数了?让自己的弟子跑去跟千年蟒妖玩命,你跑到哪去了?” 顾天南对站在门外目瞪口呆的赵天阳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赶紧进来。 不料赵天阳翻了个白眼,挥了挥白胖手掌,“啪”一声把门关上了。 他们六个师兄弟都生龙活虎,只有大师兄顾天南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宁元师叔都跑了,赵天阳可不敢招惹此时的林月华。 在鸿玄宗,林月华可是出了名的护犊子。 “师娘!我”顾天南还未说完,怒气未消的林月华关上窗户,转身坐在床边,一把拉住顾天南的手,满脸心疼地问道:“伤到哪了,外伤还是内伤?我听齐致朴说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心中七上八下。都怪我都怪我,下山走得急,什么丹药都没带!” 说完,林月华就要掀顾天南的被子,顾天南急忙死死拽住被角,满脸通红地说:“内伤,内伤。” 林月华一皱眉,伸手扣住了顾天南的脉门。 顾天南看着阔别两年的师娘,周身经脉仍然在提醒昨夜那犹如凌迟般痛苦难当的天雷洗髓,他满心的委屈都在这一刻翻涌上来。 顾天南嗓音沙哑,强忍着眼泪喊道:“师娘!” 林月华伸出另一只手,轻抚儿子那刀刻般棱角分明的脸庞,温言道:“有师娘在,什么都不用怕!” 顾天南擦了擦泪水,只有在师娘林月华面前,他才能肆无忌惮地放下所有坚强。顾天南虽然不是林月华亲生,可早在十九年前,林月华就已经把他当成了亲生儿子。此后十九年如一日,对顾天南体贴入微。 突然,林月华扣住顾天南脉门的手指一颤,她惊讶地“嗯?”了一声。 顾天南看着慈爱的师娘,很想把昨夜的经历和盘托出,可师叔在跳窗户之前的那番谆谆告诫也萦绕在自己耳边,而且齐致朴似乎也没有敢跟师娘提及天雷之事。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师娘? 林月华惊讶地看着顾天南:“天南,你体内真气虽然虚弱不堪,可八十四处窍穴却已经打通了七八成,这两年你有什么奇遇?难不成你修炼了什么魔教功法?也不对,就算是修炼了魔教功法,两年之内也不可能有如此进境!天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师娘?” 顾天南不忍欺骗林月华,他低头犹豫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师娘,弟子可以对天起誓,我跟魔教毫无瓜葛,但弟子答应过师叔不能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你和师父。” 林月华楞了一下,半晌过后,她也就释然了,儿子终究是大了。 林月华淡淡地说:“不打紧,大丈夫言必信行必果,答应别人的事就要做到,师娘不怪你。只要你没走邪魔歪道,有奇遇是件好事,对咱们东苍阁来说也是件幸事。这件事我自己去问问宁元,看看他又在弄什么玄虚!” 顾天南刚想说话,林月华拉过一把木椅,轻轻握住顾天南的手说:“睡吧,师娘看着你,明天一早咱们回家。” 不管走多远,不管走多久,有林月华在的地方,就是顾天南的家。 顾天南踏踏实实地闭上双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