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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潜龙在渊 第十五章:侠影绝尘踏清秋

    第二天清晨,顾天南醒来的时,晨光和煦,碧空万里,秋高气爽。

    屋内没有师娘,也没有赵天阳,倒是王大猛坐在紫檀桌边,用手臂支着脑袋打瞌睡。

    顾天南下床起身,挥挥手臂,揉了揉周身酸胀的筋骨。经过一天两夜的煎熬,他经脉中的痛楚终于荡然无存,虽然此时顾天南体内真气依旧很微弱,但运行起来似乎比之前顺畅了许多。

    修道练武之人修炼到二品三品境界,就算是登堂入室,周身经脉窍穴的坚韧程度也就会变得远胜寻常高手,而顾天南经过天雷锻造之后的八十四处洞天福地,其吞劲纳气之顺畅更是堪比一品高手。

    顾天南起床的声音很轻,却吵醒了王大猛,像王大猛这种仆役出身的苦命人,哪敢在主子面前鼾声如雷?

    王大猛睡意惺忪地揉了揉发红的双眼,见顾天南起身后一脸喜悦:“大师兄,你身上的伤恢复得差不多了吧?我一直都担心得紧,吉人自有天相,雷都劈不死大师兄,您以后肯定福泽深厚!”

    在王大猛心里,顾天南豁出性命去阻拦蛟龙渡劫完全就是少根筋的表现。在鸿玄宗,顾天南不仅被师父师娘视如己出,宁元师叔也对他也十分器重,而且大师兄天资过人,两年游历下来估计已经从五品境界摸到了四品境界的门槛。

    像顾天南这种出身名门前程似锦的天之骄子,还有什么必要以身犯险呢?只要肯安心练剑,凭他的天资,再磨炼个十年八载铁定就是下一任东苍阁阁主。

    王大猛没读过书,不懂那些大道理,他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大师兄为何要孤身阻拦蛟龙,舍命逆转天数。

    此外,大师兄顾天南不管是死了还是身受重伤,王大猛在东苍阁的境遇都会变得更加凄惨。没有心地善良的大师兄处处维护王大猛,齐致朴那样的豪门子弟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他。

    所以,看见顾天南安然无恙地站起来,王大猛脸上的喜悦倒是发自内心的。

    听了王大猛那句不像马屁的马屁,顾天南好气又好笑,他问道:“师娘呢?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师娘刚出去不久,开始说要去找宁元师叔,结果在宋府中转了一圈回来说她的青骢马不见了,天阳师兄他们几个都在帮师娘找马。”

    说到此处,王大猛一拍脑门道:“对了大师兄,师娘给你留了一套新衣服,我先去给你打点水来洗漱,再伺候你换上!”

    在人数不多却江湖气十足的东苍阁中,王大猛想活得安稳些就必须得学会看人脸色做事,把自己深深埋进尘埃里。

    可对生性洒脱的顾天南来说,他很不习惯王大猛这种奴颜婢膝的做派,尤其那“伺候”两个字。

    人如果跪得久了,骨头就软了,再也站不起来了。

    顾天南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王大猛,轻轻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说道:“王大猛你记住,咱们东苍阁里面没有主子仆役,只有师兄师弟。现在我有手有脚,不用你帮忙,更不用你伺候。如果我昨天被劈成了残废瘫痪,你帮我换衣服也还说得过去。以后哪个师兄弟再敢对你呼来喝去,我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可你自己也得挺直腰板做人,尊严从来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来的!”

    王大猛低着头,双眼通红。

    顾天南走出屋子,师娘林月华正带着赵天阳和几位师弟收拾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齐致朴跟宋承安这对豪门公子哥则站在旁边对几匹骏马评头论足,两人有说有笑,似是多年故交。

    顾天南还未走近,赵天阳就看见了这位让自己背了二十多里山路的大师兄,他几步跑过来一拳打在顾天南背上:“呦呦呦,大师兄你可算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可要给你准备后事了!”

    顾天南重伤初愈,猝不及防被赵天阳打了一个趔趄,还未开口说话,林月华一把推开了赵天阳,嗔道:“去去去,把你那堆烂七八糟的破玩意扛上马车,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把你这百宝箱扔河里!”

    赵天阳给顾天南使了个眼色,满脸笑意,屁颠颠跑开了。

    林月华看了看顾天南已经略显红润的脸色,温言道:“天南,天一亮你那个没心没肺的师叔就骑着狮子骢跑了,狮子骢脚力快,咱们在后面慢慢走,不追他了。一会先吃点东西,咱娘俩坐马车他们几个骑马,五六天就能回家了。你师父还有几颗九窍凝神丹,回去一并拿给你吃了!”

    顾天南咧嘴笑了笑,开心说道:“好!”

    此时已经身在文阳城五十里之外的宁元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提了一下缰绳,喃喃了一句:“秋意渐凉。”

    宁元跟顾天南的师父顾凡是同门师兄弟,两人都是鸿玄宗三师祖冲阳天尊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但性格却截然相反。

    顾凡沉默寡言,性格恬静,对声名利禄看得很淡,平日里不是坐在藏经阁里参禅悟道明心见性,就是站在小莲花峰上观云海养剑意,很少踏足江湖。因此江湖上很少有人见顾凡出手,其剑道造诣的高低也鲜有人知。

    宁元则口直心快,性格狠辣悍勇,身上的肃杀之气远远多于仙风道骨。用三师祖冲阳天尊的话说,宁元性子野,剑法狠,天下哪座山也拴不住他。

    这次带着东苍阁七名后辈弟子游历江湖,原本该由阁主顾凡亲自下山,可宁元苦口婆心劝了顾凡三天三夜,威逼利诱各种手段全用上了。

    后来顾凡跑到茅房里也甩不掉矢志不渝的宁元,这才点头让宁元下山。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同士子负笈游学,武道也讲究仗剑江湖。

    宁元带着七名弟子两年游历,行程五千余里。走得越远,宁元反而越觉得这座江湖很大,越觉得风雨难测。尤其是在遇见那场百年罕见的九天雷劫后,宁元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似乎有一场席卷八荒的暴风雨正在酝酿,足矣在这座深不见底的江湖上掀起滔天巨浪。

    从文阳城到洞庭山的宽阔官道上,路侧片片红叶在秋风中飘舞,宁元青衫白马,长剑覆霜,剑柄上的明黄丝条在风中左右飞扬。

    天地辽阔,苍茫秋色中一骑绝尘而过,马蹄声伴着空中雁阵声声,好一个侠影踏清秋。

    宁元出了文阳城北门,一口气奔出五十里,人不累马也累了,他心中依稀想起前方有个“歇马镇”可以落脚。

    歇马镇很小,而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因为地理位置特殊,北周的兵马驿卒往来客商镖局镖客都选择在这里歇脚,因而得名“歇马镇”。

    宁元和七位小弟子下山时就曾经路过“歇马镇”,镇上有一座“醉霄楼”,他们的招牌菜“红烧狮子头”最为知名。但凡路过歇马镇的人,十有八九都会去醉霄楼尝一尝这道名菜。

    只不过当时顾天南他们几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早就把盘缠挥霍了七七八八,哪里还舍得尝尝这道“红烧狮子头”?

    宁元想起当时赵天阳硬是在醉霄楼门口足足站了小半个时辰,半句话没说,一直都在狠狠吸气。这次再来歇马镇,一定要去醉霄楼替赵天阳尝尝!

    宁元打听到了醉霄楼在“歇马镇”中的方位,他一只脚刚刚踏过门槛,一声妩媚到让人骨头酥软的声音传来:“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宁元定睛一看,一位嘴边有颗美人痣,身材丰腴到让男人流口水的小娘子身着红衫,面带桃花,朝他缓缓走来。

    宁元看着眼前这位姿色身段都不逊于青楼花魁的红衣掌柜,微微一愣。他依稀记得之前这家“醉霄楼”的掌柜是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个头不高,一口浓重的扬州口音,脸上总带着喜迎四海宾朋的和善笑意。

    不过宁元倒没多想,毕竟已经过去了两年之久,物是人非也在情理之中。眼前这位红衣小娘说不定就是那胖掌柜新纳的小妾,男人吗,有钱有势之后依然对糟糠之妻一心一意痴心不改的,凤毛麟角。

    宁元还没回应,这位丰腴小娘仿佛见了熟客一般,上前一把挽住宁元,胸前那两团温柔乡紧紧贴着宁元的胳膊,把宁元架进了“醉霄楼”中。

    瞧红衣小娘那架势,仿佛这醉霄楼不是酒楼客栈而是勾栏之地。

    也许是上午的缘故,酒楼中客人不多,只有六七人分散落座。柜台旁有个灰衣老头,须发斑白,精神矍铄,正在料理酒水,他抬头瞧见宁元进来,也是满脸堆笑,挤出了一脸褶子。

    红衣小娘瞥了一眼老伙计,语气中夹杂着些许不悦:“老蔡,还不快去牵马!”

    说完,她不慌不忙地把宁元扶到酒楼中间一处无人落座的桌案,一边用衣袖擦拭着桌面上的油腻,一边用软绵绵的嗓音说道:“这位爷,咱家除了红烧狮子头还有几样拿手好菜,也备着竹叶青女儿红各色美酒,昨天张猎户才送来几只兔子,正好给您炒了下酒!”

    宁元扫了一眼出去牵马的老蔡,心下一沉,这老伙计看上去岁数将近六旬,腿脚却十分麻利。

    若非练过武,花甲之年的老者就算没有垂暮之态,也不应该如此硬朗。